冉清桓心裏想笑,怎麼又是替我?你自己不是惦記著除了張勳這個人很久了?認識你這麼長時間了,卸磨殺驢借刀殺人這種招數老也玩不膩,你怎麼這麼不學好啊你?

“……我們不是說好了走遍九州的麼?你別以為你征戰南北什麼地方都去過了,沒看到過的風景還多呢,你起來!給我起來,再不起來就看不到了……”

果然就是做夢了,鄭越肯定不會說出這種胡話來,什麼叫我不起來便看不到了?風景不還在那裏麼?

“清桓,我求求你了,我求你了……”

這倒是有些意思了,鄭越這輩子,可從不曾開口求過什麼人。

“你睜眼看看我,從今往後我便任你差遣,你看著不順眼了打一頓罵一頓都好,別這樣……看看我,和我說說話吧……清桓,清桓……”

這呼喚每一聲都好像要嘔出血來似的,冉清桓突然不忍心再聽下去,他想這夢也太假了,假得讓人這麼難受,幹脆任憑意識再一次地往下沉,沉到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想不起來的黑暗裏。

鄭越……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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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上皇。”梁函在門口輕輕地叫了一聲,屋裏坐在床邊的人好像全沒有聽到一般,隻是兀自絮絮地自說自話。

那日先生被抬回來的時候便是這麼一副樣子,軍醫說馬被炸飛的時候剛好他從馬上摔下來,人並沒有被爆炸傷到,而那緊緊將他護在懷裏的侍衛更是為他擋了不少致命的飛石,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沒傷到身上筋骨相連的動脈,要不他早就屍體都涼透了。

可他五髒六腑全都被震傷了,稍微一動便是大口的鮮血不要錢似的往外吐,軍醫拚命拿猛藥吊著他的命……也隻是吊著而已,剩下一口氣,靜靜地躺在那,像是個蒼白孱弱的人偶。

之後便是皇上——不,是已經退了位的太上皇瘋了一樣地從上華迢迢千裏不顧前線危機尚未解除而來,那白發觸目驚心,他堅持不肯讓軍醫放棄治療,哪怕現在躺在哪裏的隻是個活死人……太上皇說,隻要這樣低聲地跟他說著話,總有一天他能聽到,他聽到了,說不定不生氣了,便願意醒過來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梁函心裏酸得難受,他覺得這太上皇已經被先生折騰得失心瘋了。

他微微提高了聲音:“太上皇。”

鄭越的身體顫動了一下,回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是還沒有來得及退下去的溫柔,一眼瞟過去,不知道為什麼,梁函的眼淚卻險些掉下來。

他定定神:“太上皇,外邊有個自稱‘長空’的老道士,帶著一匹狼,說是要見太上皇陛下。”

鄭越忽然一震,眼神猛地亮起來:“長空大師?帶著的是原來一直住在大公府的那匹狼麼?!快、快請!”他有些慌張地站起來,“不,朕親自去請!”

梁函莫名其妙地跟著鄭越衝了出去,完全不能理解這身上破破爛爛的老道士究竟是什麼來頭。

依然是一身破舊的道服,牽機大師擺開拂塵,低低地念了一句道號:“無量天尊,貧道見過陛下。”臥在他腳邊的巨狼見了鄭越猛地直起身來,那眼神中竟隱隱地閃過一絲焦慮。

鄭越沒心情和他客套,語速極快地道:“你是神道牽機大師對不對?我聽他提起過道長,他……他現在不肯醒過來,求求道長……”

長空擺擺手:“陛下關心則亂,稍安勿躁,貧道此次正是為了尊者而來,可否請太上皇帶路,讓貧道先看看尊者傷勢?”

鄭越早恨不得將他生拖硬拽過去,當下哪有二話,忙將他們引到冉清桓病榻前。

長空一見冉清桓麵色,便先不易察覺地皺皺眉,從被子中抽出他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的手,搭上他的脈搏,這眉頭便越皺越緊。

巨狼陸笑音站在門檻上愣愣地瞧著那臉色透明一般,好像便這麼隨時能從眼前消失的人,卻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半晌,長空大師微微地歎了口氣,低低地念了句什麼,抬頭對鄭越道:“陛下保重龍體,尊者三魂七魄已經散了大半,這也是……命該如此。”

這句話出口,鄭越忽然便像是被雷劈在了原地似的,刹那間這白發男子的魂魄被抽空了一般,他無意識地往前走了兩步,雙膝一軟,便撲到在地上。

一邊的梁函嚇得魂不附體,忙跟著跪下。

鄭越青色的袖子拖在地上,白發淩亂,算得上高大的骨架好像要縮成一個極小的球,臉埋在橫陳在地上的手臂上。這男人膝下,便縱有黃金千兩,也被他一跪之下,壓了個遍碎。

長空大師一驚,饒是他修行之人也受不得紫薇護體的真命天子一跪,便要起身攙扶,沒留神手還掛在冉清桓的腕子上,將床上無意識的人的手掌牽動了起來。

道袍的袖子剛好從攤開的掌心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