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嚇得滾下樓梯去。
倆都搞藝術創作的熱血小青年無論品味抑或誌向都無一相同,可偏偏這作息時間卻是出奇的一致,白天睡覺晚上工作,有規有律的。本來這樣相安無事的也不錯,可偏偏這兩孩子暗地裏誰也不服誰,在這音樂上較上勁了。
溝通無效後,我天天晚上左耳哥特右耳巴赫的入睡,靈魂在天堂與地獄中,天使與魔鬼間不斷徘徊又徘徊。
李蕭蕭曾經問過我,問我為什麼我手裏握著一間這麼大的怡紅還要住在這些貧民窟的地方。我說也許是我天生草根命吧,我喜歡聽樓下的師奶們為了一毛幾分錢跟賣菜的小販爭吵半天轉頭又為兒子女兒彈鋼琴的興趣不惜一擲千金;我喜歡看樓上任性的小媳婦生起氣來丁零當啷的摔鍋盆第二天出門的時候又為老實木訥的丈夫結好領帶再三叮囑跟單位的同事要好好相處;喜歡看對門無兒無女的老頭子每每晚飯後抽著旱煙坐在弄堂口,對著天空吧嗒吧嗒吐出幾口煙圈,然後突然扯著嗓子來一句:“喲喂,猛回頭避雨處風景依然……”
那個時候弄堂前車來車往,入冬的斜陽如癡如醉最後隻剩昏紅一抹,蒼涼的長音娓娓,轉瞬吞沒在周圍的喧囂中。一切平凡而世俗的畫麵中充滿著生活的智慧與哲學。
看著這些與我一樣努力地,勤奮地生活著的人,我就會覺得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充滿激情。
同樣是深夜睡不著覺,比起一個人麵對無敵豪華海景,華麗麗的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然後淚流滿麵。我更願意在我二樓狹小的陽台上,看著樓下那群同樣徹夜不眠的男人搓麻將,啤酒瓶的叮當碰撞聲與洗牌的“嘩嘩”聲還有那些漫天飛的髒話兒都讓我感到倍兒親切,讓我感到在這些不眠的夜裏有這樣一群人陪我一起失眠,真好。
於是我就會情不自禁的探出腦袋,向下麵大吼一聲:“喂!丫吃詐糊哪!”然後引來一片噓聲。
生活的瑣碎與繁雜確實如一帖良藥,讓我們忘掉一些事情,一些不願意再想起來的事情。
可不知道為什麼,平時在命運交響曲中都可以安然入睡的我今天卻怎麼都睡不著了,房間裏煙霧縈繞得我都快窒息,我推開窗子,清冷的空氣一下子灌進來,我看到冬夜淩晨的城市大馬路延伸得很遠,我想起幾個小時之前我和家謙手拉著手在那些整齊排列的路燈下走過。
我想知道後來發生什麼事了,可我趴在窗台上想了半天愣是想不起來了,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巴比妥類有副作用了,還是一什麼美國科學研究報告上說的,人對比較悲慘的往事總是趨向於忘記。
其實我腦袋瓜子以前挺好使的。真的。
高中那會兒高一高二都讓我給玩兒去了,高三一年發憤,就愣是讓我考上了H大,那可是名牌啊,名牌您知道不?我說我的腦瓜子好使你現在相信了吧!
好吧好吧,我承認,家謙在裏麵還是扮演了一個比較重要的角色的。
我從來都不知道家謙嚴厲起來會這麼嚴厲,特別是臨近高考的兩個月裏,我上課打個盹他過後都得訓我半天,我當時就暗暗下了決心,以後絕對不能讓這廝當老師,不然的話祖國的花骨朵們就完蛋囖!因此處於一個公民基本應該有的責任與義務感,我決定讓家謙在誤人子弟之前先讓他誤入歧途,把他給拐了。
高考結束以後我隻想好好睡一覺,可那天殺的程家謙就是幾十個電話把我這個雷劈都劈不醒的專業懶蟲從被窩裏轟了出來,剛剛才考完高考,他竟然要跟我對——答——案!
你知道那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麼?那種痛苦的程度不亞於你重新再考一次!更痛苦的是和家謙對答案,我在這邊含含糊糊的說,家謙在那邊認認真真的記,他那人又特別執著,說到答案的時候他非要我把詳細過程複述一遍才罷休!老天啊,我哪記得這麼多!這人還真可怕,如果以後有了孩子,他要我把生孩子是怎麼個一點一點拉出來的詳細複述給他聽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