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籬是梅長遠撿回來的,也幾乎是由他一手帶大的。衣食住行,處處有梅師兄幫他打理為他操心,從未有人對他這麼好。

梅長遠溫和良善,不是因為自身高貴而對低賤卑微產生了憐憫,而是發自內心的柔情似水。他會在寒冬臘月給窮人家送去冬衣炭火,他會在洪澇旱災收留饑民、熬粥施藥,他每每遇見賣身葬母之類的可憐人,都忍不住贈銀相助。即使他知道這些人多半是江湖騙子,可他還是說“寧縱勿枉”。

甚至,他還能通鳥獸之靈,能與百獸飛禽言談。每當他在山腳吹響口哨,群鳥飛來,羽毛五彩錦繡,織就超過鳳凰當空的勝景。

每每見此情景,古籬都會被震撼。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勝過梅長遠,從來沒有一個人會比他還完美。

那十多年的朝夕相處,對於梅長遠和柳逸來說不過是同門之誼,再多就是兄弟之情。可對於古籬,那是一段刻骨銘心的經曆,他心中早有了一尊神像,風華絕代無人可及。

“師弟,過來我教你馴鳥。”

“吹響這個骨笛,鳥兒便會來了。”

“不同的笛音會引來不同的鳥兒,有時是畫眉有時是黃雀……”

“笛子送你罷,好好練。”

手中骨笛已經被摩挲得不見絲毫粗糲,宛如一管羊脂白玉,就像梅長遠一樣溫潤。可惜贈笛的那人自從走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那日同樣是皚皚大雪,梅長遠說去後山踏雪賞梅,清晨出去直至黃昏方回,歸來時手拈紅梅唇角含笑,眼裏閃耀著從未見過的激情。

古籬端來溫酒給梅長遠暖身,他小口啜著甜露,眼含憧憬。

“你拈花淺笑,我把酒言歡……長相廝守,大抵如此罷。”

此言一出,古籬當時便僵住了,猶如漫漫大雪落滿全身,可心中那團火焰,卻跳得恣意狂放。

長相……廝守?

Ψ本Ψ作Ψ品Ψ由Ψ思Ψ兔Ψ在Ψ線Ψ閱Ψ讀Ψ網Ψ友Ψ整Ψ理Ψ上Ψ傳Ψ

心跳噗通快要迸出這具軀體,有生以來頭一次感受到體內這般熱烈的湧動。

等他平複心緒回首想問個究竟,梅長遠已經在醉意微醺下沉沉睡去。

有些東西不去觸碰便罷,若是不慎撕裂一道小口,裏麵的東西嘩嘩流出,再也不複從前。

可惜,這些都是一廂情願而已,數日後雪停了,古籬方才領悟梅長遠當日所言是為了誰。

“師弟,我走了。好好照顧自己和師傅。”

梅長遠臨走前,縱然心有眷念,還是敵不過陷入情網的熾熱,毅然追隨女皇而去。他不厭其煩囑咐柳逸和古籬,道別的話說了一句又一句。

柳逸臉色稍顯凝重,也再三叮囑他入了宮小心,隻有古籬一言不發,漠然看他遠去。

闊別之後,古籬把自己沉浸在繁冗複雜的古書術數當中,憑他的聰慧很快便讓老師傅再無可教,隻讚他是百年難遇的奇才,是座下最聰慧的弟子。

隻是,老者駕鶴西去前也說:“你們三個各有所長,卻也各有缺點。長遠太心軟,阿逸太中庸,而阿籬你……太執著。”

執念一生,就仿佛紮根心底的一根刺,拔出來會血流不止,所以隻能任由它瘋了一般蔓延狂長,最後完完全全把自己包裹起來。

再次和梅長遠聯絡上,是在三年之後。一隻喜鵲帶來了消息,一喜一憂。

梅長遠先告訴古籬,他有了一個女兒,剛剛出生不久。然後他也提及了近段日子宮裏發生的詭事,感覺不大對勁,希望盡快見他和柳逸一麵,有些事情可能要托付於他們。

誰也沒有料到,經年一別,竟是生死殊途。

當古籬和柳逸去了大都皇宮,見到的是方才被屠倒在血泊中的梅長遠,還有刀鋒之下的嬰孩。

縱然柳逸師承隱門醫術卓絕,卻也回天乏力,眼睜睜看著梅長遠死不瞑目,眼睛還望向嬰兒的繈褓。

古籬親手覆上他的眼簾:“你且安心去,這裏有我。”

他拔劍屠盡當時在場眾人,把幼年情岫交給柳逸帶走,他還殺了隻野貓剝皮砍尾,充做“孽嬰”交給那群豺狼虎豹。自此以後,他受封國師,暗中和女皇聯手,布局十多載,終於一舉除去蕭子何,滅他蕭氏滿門,為梅長遠報仇雪恨。

大仇得報,心裏卻好像也空了,好比失去支撐的藤蔓,倒地不起。

這個時候,他意外發現那名女嬰已經長大成人。

“咕咕你來啦!”

“咕咕我要吃杏子。”

“咕咕我好想你……”

“咕咕……”

相似的眼梢一樣的眉角,還有心軟良善的脾性,懂鳥獸之言的天賦……

原來他沒有死,他用另一種方式延續了下來。

錯失了一次,再也不要重蹈覆轍。

“我知道任何機關都難不倒你,所以我也不打算攔你。”柳逸拍上古籬的肩頭,把沉入回憶的他拉了回來,“我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