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和他的養女秦欣女士取得了聯係。道明了本意之後,秦女士告知我們杜老先生近幾年來的身體狀況一向不好,耳朵也不靈,談話沒多久就疲累地瞌睡。
但作為這本傳記的主人公,無論如何也想爭取到多一些麵對麵的對話。
原本計劃定在周三,而秦女士坦言周三杜老已有了安排,不便接待,於是日子就換做了周二。
在造訪杜老之前,我作了一篇有關他的文章,起先取名叫做《期頤》,希望他能健康活過百歲;爾後又覺得不好,遂改做叫《一生》。由於寫地並不十分滿意,我並未將這篇文字帶去給杜老。
我和編輯部裏另一位同事由秦女士領進了杜老的房間。
進去的時候,杜老正坐在一張矮寬的軟沙發裏,雙手癱在沙發扶手上,瘦骨嶙峋的手背上滿是青筋。但他腳下墊著一張矮矮的椅子,看起來頗為閑逸。
“爸,他們人過來了。”杜老聞聲之後,抬眼看了過來。
秦女士悉心叮囑,老人精神並不好,如果覺得疲了,最好停止,出來喊她一聲。
我們點頭允諾。
“杜先生,我們是編輯部來的,”在杜老身邊坐下之後,同事簡單地道了來意。趁著這機會,我四方環顧,觀察了杜老的房間。是再簡單不過的布置,大麵積的書架、一張書桌,牆上除了一麵鍾以外,還掛了幾幅書畫。
我們在他耳邊問了些早年《倪瑟》的事,聽他口齒輕,我又將錄音筆向裏挪了幾寸。
老人倚在軟沙發裏,幽幽地說了些回憶。有時候問他的問題,他並不能完全聽清,總要在他耳邊說上幾次,他才不急不緩地作答。
杜老謙虛地很。說到自己一手為《倪瑟》帶去的那些榮耀,隻說是恰逢時代,把功勞全推給了那個他口中的“文學盛世”。說到做文章,他也隻擺擺頭,“我那些個文章……都是隨便用筆塗來的,當時承蒙大家錯愛……”
期間,杜老沉默了好一陣子,我還以為他是倦了,想問完這個問題就停。
可沒有想到一說到葉耀生,老人似乎又精神起來了。
他那雙滄桑的眼睛望向外麵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拿出一張葉耀生的照片,遞到杜老手中,問道:“你可還記得?”
老人顯然是認得的。他看著照片,緊緊地捏在手裏。大概是因為之前從未見過,因此獨自靜默地看了好一陣,抬頭來像個孩子似地求情道:“給我吧……這張小片,可否給我……?”
我被杜老這一請求驚到了,隨即應了他。
老人如獲至寶般地笑起來,撫摸著照片,道:“那多謝了!”
這才真正感受到,人說杜老重情、專情,並不是毫無考評的。
同事見杜老如此高興,借機問他早先出的那一本書,寫的是否真是他與葉耀生的故事,老人仿佛沒有聽到問題似的,隻看著照片喃喃:“耀生,耀生啊……李姨說他心腸頂好……”我們是知道李姨的,但杜老唯恐我們不知道,仔仔細細說了他兒時的一段故事。
大約是話說多了,杜老的聲音漸漸輕下去,眼皮也快耷拉在一起。看他累了,我們便退了出來。走至門口,告知秦女士改日再來造訪。
臨走前,還特意支會了杜老一聲。
我說我作了一篇文章,杜老帶著些倦色,令我下回帶來給他看看。
我心中有些驚喜,又有些慌張,隻說:“恐怕要在老先生麵前班門弄斧了。”杜老微微笑了,“……年輕人該是要狂妄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