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段(1 / 3)

顧明舉笑笑地由著他天花亂墜地講。直至興盡了,方才吩咐道:“去跟院子裏的人說,本官今日覺得困乏,南安寺就不去了。至於明日的石塔湖,就明日再看吧。”

便有手腳利索的侍從站在院子裏跟一幹縣吏鄉紳們說了,白白站了半日的人們心裏定然是不樂意的,不過明麵上還是熱情地說了些“大人一路遠來辛苦,自當好生休養”之類的場麵話。

顧明舉坐在房裏聽,視線穿過了格窗又回到那個杜遠山身上。年輕氣盛的學子還學不會喜怒不形於色的功夫,一張白淨的麵孔生生漲出幾分嫣紅,本就棱角分明的側臉崩得死緊。

顧侍郎擺架子已經不是頭一回。住進驛館不過三日,裏外的家具擺設就換了不下五次。或是覺得紫檀的桌椅太沈悶,或是嫌棄錦被上的牡丹繡得太俗豔,有時候僅僅隻是看著那凳腳不順眼罷了。

至於嚴縣丞安排下的遊城,就更顯得是顧明舉在刻意刁難。每每都是一口答應下,派了人不厭其煩地再三再四跑去縣衙確認行程,卻每每總是讓人家一票人等在院子裏苦哈哈地候上一兩個時辰,而後輕飄飄地傳出一句:“顧大人身體欠安,不去了。”

這般幾次三番的戲弄,即便是廟裏的泥塑菩薩也該動怒了。

顧明舉起身在偌大的屋子裏慢慢踱步,聽聲響,庭院裏的人們該如前幾次一般悻悻地散了。突然,有人高聲問道:“敢問顧大人得的是什麽病?”挑釁的口氣。

不用猜,一定是杜遠山。少年人最沈不住氣,尤其是家境優渥又一帆風順未曾失意的少年人。

顧府侍從頓時來了勁頭,拔高嗓門喝問:“顧大人的病,是你能問的?”端的盛氣淩人。

顧明舉暗暗搖頭,太張揚了,連底下人都被自己帶壞了。

“如若染病,那可有請大夫醫治?容學生問一句,請的是城中哪位名醫?”他不卑不亢,絲毫不為眾人的勸阻所動。

站在門外應答的恰是方才在房內陪著顧明舉說笑的那個:“你這麽問是什麽居心?難不成是懷疑我家顧大人存心欺負你小小一個南安縣不成?我們顧大人乃是堂堂的當朝四品,多少江山社稷得他操心?每天一睜眼就忙得沒有閉眼的功夫,哪來的閑心同你們這些人磕牙?說出去予旁人聽,也不怕笑掉了大牙!”

於是院子裏眾人的勸慰聲更響了,更有人也開始厲聲嗬斥杜遠山:“這哪裏是你胡鬧的地方!還不快向這位小哥告罪?”

怒氣衝衝的青年耿著脖子隻將一張臉憋得通紅,睜著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神不肯善罷甘休:“若是顧大人當真病了,學生這就去請大夫前來問診把脈。倘若不是,那學生就要問問顧大人,這般出爾反爾,究竟是所謂何意。”

“嘿,跟你多說了兩句,你還來勁了!怎麽著?你小小一個讀書人,多念了幾行字就不認得天王老子了是不是?”侍從的眼也紅了,裝腔作勢地挽著袖子作勢要打。那幾個骨瘦如柴的老學究急忙要攔,膽小的縣吏趕緊跪下了求情,另幾個書院的學生則死死抱著杜遠山想要把他拖走。

一時間,原本清靜的院子裏鬧鬧哄哄一片雞飛狗跳,已經有人飛奔出去通報縣衙,顧府的其他侍從們也紛紛拔出刀劍來將眾人團團圍住。

隻有倔脾氣的杜遠山還是一臉端端正正的正氣淩然:“學生要麵見顧大人!”

話還沒說完,就被不知哪一個老學究打了一巴掌。幹幹瘦瘦的小老頭氣得渾身發抖:“還不快住嘴!你、你這是闖了彌天大禍啊!”

鬧得比接風宴上那些裝模作樣的武戲熱鬧多了。顧明舉站在窗邊翹著嘴角看,南安縣這邊來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隻有一個杜遠山還兀自瞪著眼站在那兒,發髻有些鬆了,零零落落搭下幾縷頭發,臉上紅通通的一個手掌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