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段(3 / 3)

如若好好算一算,自進得南安縣以來,寥寥幾句對話,泰半都是他在求饒。“下官知罪”、“下官有錯”、“是下官不是”……無時無刻不在退讓,無時無刻不在疏遠。

顧明舉的笑容撐不住了,垂下眼看著始終不願直視自己的他:“你不想跟我說話?”

是問句,但是答案彼此心知肚明。

有一張俊秀麵孔的縣丞轉開了臉問:“大人還有何吩咐?”

高高坐在座上的顧明舉語調越發輕軟:“除了這個,你就沒有別的想跟我說的嗎?”

嚴鳳樓沈默了,視線死死釘著自己的膝頭。-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

“比如,我為什麼要不停地鬧著換家具?”

“……”

“或者,我為什麼要欺負杜遠山?”

“……”

他自言自語地問,嚴鳳樓一言不發地聽。

直到屋裏又恢複了寂靜,尷尬的呼吸聲裏,嗓音沙啞的南安縣丞才緩緩開口:“為什麽來南安?”

嚴鳳樓比之前更瘦了,不知是政務操勞還是因為其他,看起來比前幾天顧明舉進城時更顯得消瘦憔悴。他穿的官服是舊的,多次洗漿之後,原先鮮豔的顏色變得黯淡,隱沒在桌椅家具錯落的陰影裏,越發顯得不真切。

顧明舉看著他瘦削的身影,臉上忽然湧現出一種怪異的神情:“如若我說,我是為了想抱你一次才來的,你信嗎?”

縱然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要鎮定,但是嚴鳳樓的背脊還是禁不住震了一下。細小的動作落進顧明舉眼裏,勾起他一個淡淡的笑:“嚴鳳樓,我出京不是回鄉,停駐青州也不是臨時起意。我隻是為了來抱你。”

太坦白,坦白得像又一個戲弄他的玩笑。再一次地,在久經官場變故的顧明舉前麵,嚴鳳樓有了拂袖而去的衝動。

“顧明舉,你夠了!”他不顧尊卑衝口叫出他的名姓,午後的陽光透過格窗照上他的臉,依稀可以看到頰上升起的紅暈。

顧明舉眨眨眼,想個無辜的孩子般仰頭望著身前的男子:“我說了,是你不信。”

他有一雙澄如明鏡的眼,一望見底,裏頭寫滿真誠。嚴鳳樓卻清楚知道,實則真誠底下藏滿爾虞我詐。他盯著他的眼,一字一句陳述:“顧明舉,你我之間早已不存半點情誼。”

話音落下,像是公堂之上落下判決生死的判簽。刹那之間,顧明舉的臉上一下子閃過了什麽,卻快得叫人抓不住。

嚴鳳樓不願再同他繼續牽扯,轉身邁步離去。

背後,顧明舉已恢複了常態,話語間依舊盈盈帶笑:“至少還有同僚之誼,不是嗎?嚴大人。哈,對了,你可以辭官。這樣,我們就真的……真的不存半點情誼了。隻是,一旦如此,你澤被一方黎民的理想就不得實現了。我和百姓,在你心中孰輕孰重呢?鳳卿。”

過往太親密,他知道得太多,自己的軟肋全數被他摸得一清二楚。

嚴鳳樓握緊雙拳恨不能立刻回到自己的縣衙,走到門邊時,驀然聽到他無端端換了話題:“聽說近來嚴大人在辦一起命案。富家子弟強搶民女,迫人自盡是嗎?嘖嘖,想不到嚴縣丞治下的南安縣也有這等催人淚下的慘事。”

忍不住停下腳步回他一句:“顧大人看慣風浪,比之更淒涼的慘事也親身經曆無數。豈會因一個弱質民女而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