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段(1 / 3)

十兩紋銀,就當是給鳳兒姑娘做件新衣裳。

坐在明鏡高懸地匾額下,年輕的南安縣丞說得字字辛苦:“此案……尚有疑點,待本縣改日再判。”話語間滿是無論如何遮掩都遮掩不住的挫敗與疲憊。

此時,已是日上三竿,外頭白花花的太陽照得一天一地的刺目耀眼。陽光卻射不進公堂裏去,匾額黑沈沈的陰影將嚴鳳樓重重罩住,顧明舉眯起眼仔細去認,卻也隻是依稀看見一個模糊的頹唐影子。

“大人,官運亨通!官運亨通!”終於,連“為了看嚴大人而來”的大嬸也走了,縣衙外冷冷清清,隻剩下了顧明舉。那隻張知府送來的八哥忽然叫得歡,不停在籠中躍來蹦去。

顧明舉用手點了點籠子,戳戳它那雙黝黑的翅膀:“去你的!”

前些天有人投貼來拜訪,是孫家聲名遠揚的大爺。他長得一個圓圓滾滾的肚子,一身白白胖胖的嫩肉,笑起來仿佛廟門口的開口彌勒:“是在下管教不嚴,給大人添了麻煩。這不,我來給大人負荊請罪。”

他坐下就是一通叫人拒絕不了的客套,一會兒說為官之艱難,一會兒又說南安的風土人情,洋洋灑灑自地底下說到天邊上,忽而說東,忽而又道西,直叫人摸不著頭腦,卻絕口不提自家四弟的混賬事,好似無心好似有意,雲遮霧繞的話頭裏半遮半掩漏出一句:“當年嚴大人尚在京城時,不知可曾見得我家那位舅父?哈哈哈哈,說是娘舅,其實他老人家和我們不過是遠親而已,目下也是來往稀疏了。”

嚴鳳樓嗯嗯啊啊地敷衍他幾句。他也不惱,坐了一陣便樂嗬嗬地起身告辭。

走後不久,便有孫家的管家差人送來一隻烏木匣子:“我家大爺說,知道嚴大人您兩袖清風,故而不敢冒犯。不過上門拜訪哪有不帶東西的道理?大人您若當真不肯收,便賞了底下的各位差官大爺們,也算是犒勞各位的辛苦。”

嚴鳳樓命人打開盒子看,裏頭整整齊齊一遝銀票,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依官場上的慣例,當抵得起一條人命。

“嚴大人您別見怪,我家大爺是個爽快人,不好那些虛頭虛腦的。”那小廝生得好一條油嘴滑舌,跟那位孫家大爺如出一轍的甜蜜笑容,“我家大爺說了,咱家雖住在這窮鄉僻壤的地方,但是外頭,尤其是京城官麵上的規矩,咱家還是知道的。”

查孫家的案子不難,他們做得太大膽,連遮掩形跡線索也懶得費功夫,簡直可說是光天化日之下強取豪奪。難就難在這些笑臉,和那句舉重若輕的“我家在京城的舅父“上。

連那位自來都沒把自己名字記對的張知府也特意差人來告誡:“嚴大人,你為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有些事就是這麽回事,別問為什麽,也別總想那些有的沒的,你先想想自己。你呀,要是真的忍不住要想別人,那你就想想我。陳大人目下在刑部可紅著呐,到時候上頭若是追究,你的罪責本府也得給你擔一半……”

查案時頂著壓力頂著笑臉好歹熬過來了,到問案時便成了一出笑話。原先找著的證詞遠不止這些,可是一聽說要上堂,有人就退卻了。

勉強說動了幾個,到了堂上卻又一個接一個地翻供,看見的說沒看見,明明看清的說看錯了。非是人性泯滅,隻是情勢迫人,人人總要在開口前為自己為家人好好想一想。

審到最後,嚴鳳樓幾乎不敢去看堂下那位苦命老父的臉,生怕一見他的涕淚交加,自己就真的撐不住了。

顧明舉登門的時候,嚴鳳樓正在書齋裏發呆,滿頭滿腦還是升堂前後的一幕又一幕。午後的陽光才剛好了一陣就讓一片烏雲給罩住了,天陰陰的,起了一陣涼風,卻遲遲不見落雨。風透過敞開的窗子吹進來,桌上的書冊被翻得“嘩啦啦”地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