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微翻,闕執墨低聲吩咐,沒有意外地聽到程知晚軟綿綿地應了句“是,屬下告退”,然後就拖著與來時相比仿佛是被抽幹了力氣一般的虛軟步子離開了帳篷。
帳篷裏,再度靜了下來。
闕執墨垂眼看著小幾上的兵書卻並不動作,良久,她才伸手撣了撣書頁合起兵書,起身出了帳篷。
帳篷外,星星點點的火光照出了無數個大小不一的帳篷,一隊隊穿著鎧甲的女兵不斷在中間穿梭,她們手上握著的槍戟在火光中閃爍著冰涼的光芒,映著天空上那淡得幾不可見的微弱月芒,使得這寧靜的冬夜不自覺地多了幾分殺伐氣息。
闕執墨收回凝望著遠處的視線,轉而望著與她的中軍大帳相隔不過兩步的一座白色大帳。
用純色的毛氈搭建的帳篷在黑夜裏看起來十分醒目,帳篷的門簾高高卷起,因為裏麵沒有燃火燭,所以從她這邊看去,眼前的帳篷仿佛是張著黑幽幽大嘴的怪物,很是可怖。
闕執墨就這麼站著,默默地看著,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她才發出抹類似於冷笑的聲音,負著手踱著步子慢吞吞地走進了眼前被黑暗所籠罩的帳篷。不過,這一點點的黑暗對於夜視能力極好的闕執墨來說算不了什麼,所以,帳篷裏的東西可以毫無障礙地落入她的眼底。
帳篷很大,但裏麵除了正中間擺放著的巨大的方正物體之外幾乎看不到有什麼別的大件擺設,看起來冷冷清清,顯得很是寂寥。
闕執墨盯著那巨大的方正物體看了一會,繼續負著手往前踱步,直到和它之間的距離不到一個臂長才停了腳步。
矮身坐下,闕執墨仿佛早已演練了無數次一樣,伸手從方正物體的底座拉出了個圓盆擺到麵前,然後又伸手從拉出圓盆的地方抓了把黑乎乎的東西扔進圓盆裏,做完之後,伸手入懷取了火石,雙手互擊數次,一團明亮的火光立刻跳動著驅散了火光,將她麵前的方正物體照了出來。
那……竟然是一具塗著黑漆的棺木。
而那個圓盆……
自然是用來燒香箔紙錢用的火盆。
闕執墨伸手將點著的火折放到了火盆的邊緣,幾乎是立刻的,原本隻是一點的火團,立刻升騰成巨大的橘黃色火焰,將火盆裏堆得滿滿的紙錢吞噬,然後,又很快地在紙錢燒盡的那一瞬間萎迷下去。
“陛下。”就在紙錢將要燒盡的瞬間,闕執墨輕聲開口,“涼都已在眼前……我會按照您的旨意送您入京……隻不過……”
似乎是有些躊躊,闕執墨的聲音頓了頓,然後很快又響了起來:“隻不過,在那之前,臣還想要點好處……嗯,真的,與您的大好江山相比,真的隻是一點點好處……陛下,您是個明君,不會不舍得的……您如果舍不得,就說一聲……如果不說話,臣就當您同意了。”
語音,就此停頓。
紙錢也已經完全化成了灰燼,隻剩下點點餘光在火盆中翻飛。
等待良久,沒有聽到任何動靜的闕執墨輕笑了一聲,雙♪唇微翻:“來人!”
幾乎是跟著聲音,帳篷外就響起了利落的回答:“屬下在,大將軍有何吩咐?”
“立刻派遣一百名聲音洪亮,腳力強健的軍吏換上喪服背上奠旗,口稱‘陛下駕崩’徒步前往涼都。”
卷一·涼都風雲 涼都初見(下)
(前麵漏了一段,補上!)
“是,大將軍!”帳篷外,鎧甲隨著起身的動作當當作響。
聽著那紮實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闕執墨又重新伸手抓了把紙錢扔到火盆裏,看著它們在之前餘火的烘烤下慢慢吐出青煙,緊接著轟地一下升騰起耀眼的火光,輕笑:“明天……很快就到了呢……真是讓人期待……”
“篤、篤、篤……”
更夫的敲更聲,隔著夜色遠遠傳來。
早就已經醒了的清容躺在床上側著耳朵聽了一會,聽得是五更的更鼓,趕忙從床上起身,吩小宮奴打水前來,梳洗妝扮完畢,確認沒有什麼失儀的地方之後才領著早已經候在門前的宮奴們往外走。
這裏是芳菲殿的偏殿,距離鳳後居住的正殿還有兩進宮殿,走起來還需要些時間,趁著這會功夫,清容繼續想著這一晚上讓他輾轉難眠的事情。
君後自夫人離開之後雖然是和平時一樣的舉止,看不出有什麼異樣的地方,但是看在他這個自小就跟在君後身邊,已經服侍了近二十年的人眼裏,卻顯然有些不對勁。
總覺得君後笑得很勉強,就連陪皇女用膳時多用的那小半碗也似乎是為了寬慰什麼人一樣硬撐著吃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