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輕了聲音,對著容成雅音行了一禮,魚貫退出了芳菲殿。
“娘,您且等等。”看著想要和宮人們一起退出的母親,容成雅音低聲阻止,看著她停下腳步,示意清容把椅子挪過去一些給母親坐下再退下,自己則起身抱著女兒進了內殿。
小心翼翼地為女兒除去頭上戴著的小小帝冠,除去她的外袍,再輕輕地把她放在床上,為她蓋好被,自己在床邊看著她安靜的睡顏,看了一會,他低頭輕輕地用唇貼在那白皙的額頭上,感覺到淚水要奪眶而出,他趕忙別開腦袋,伸手用袍子拭去臉上的淚痕,對著內殿的鏡子比了一下,確定沒有什麼異樣之後出了內殿,然後,在滿宮的寂寞中徑直走到了母親的麵前,重重地跪了下來。
從進了芳菲殿之後就一直沉默著的容成撫韻見到兒子的舉動,怔了一下,卻也沒有動,隻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伸手想要撫觸他的頭頂,卻在看到他頭上搖晃著的金步搖時緩緩地收回了手,良久,才沉聲道:“殿下行此大禮,不知有何吩咐?”
“兒子,想請娘親告訴兒,你對闕家與這鳳霄皇室的恩怨,究竟知道多少?”容成雅音的聲音,清冷而沉靜,低低地,在偌大的芳菲殿裏飄散,惹來一陣陣幽幽的回響,“兒子自小深居閨閣,長大後又入了深宮,對於外邊的事情實在知道得不多,隻是隱約知道,當年她的娘親戰死東雲似乎與陛下有些關聯……此次她挾了兵權和先帝的遺詔向兒子求嫁,兒子為了香兒不得不答應,但是心裏還是想不明白……”
停頓了一下,容成雅音抿了抿嘴唇:“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闕家世代深受鳳霄皇室的恩寵,戰死沙場那是闕家應有的忠心,斷不該由此生怨……而且……音兒,音兒還看到……她的身上……有死囚的烙紋……娘,您身為左相這麼多年……可以告訴我,她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麼事嗎?”
容成撫韻垂眼,看了眼跪在身前的兒子,看著他明豔臉龐上的沉靜,輕聲道:“你即已經嫁了,她就是你的妻主,男兒應以妻主為尊,以她為天,以她為地,她就是你的一切。你又何苦……”
容成雅音輕咬下唇,抬頭看著母親溫潤的眼眸,輕聲道:“娘,音兒不願一輩子受製於人……更不願意香兒也一輩子受製於人……若不想被製,便需要奮起抗爭,而要百戰不殆,就得知己知彼。所以,請娘親告訴音兒,您所知道的闕執墨。”
容成撫韻沉默了小半柱香的時間,看著依舊直直地跪在她麵前的兒子,長長地歎了一口:“娘本來不希望朝堂上的事情讓你操心……隻是,她的性子實在太怪,膽子又實在大太……對於香兒的將來,應該是一個小小的阻礙,你知道一些也好……隻是,關於她的一切,我也隻是略知道一些端倪。吏部吏冊和刑部卷宗裏,也說得語焉不詳……但至少有個大概……音兒,你還記得雲城水家嗎?”
容成雅音愣了一愣:“娘說的是司職國學監掌監一職的雲城水家?”
“不錯。”容成撫韻沉聲應道,回想著腦海中她所知道的一切,眼神,漸漸迷離,“據我所知,當年……”
……
小半個時辰之後,容成雅音帶著清容離開了芳菲殿。
出宮的時候,天空很是陰沉,隱約可以見到幾縷細雪悠悠地飄落。
容成雅音一言不發地在清容的服侍下上了馬車,在輕輕的顛簸震動中,回到了位於錦衣巷的闕府舊宅。
府前沒有什麼人迎接,顯得很是冷清。
容成雅音不以為意,隻是舉步進門,卻在抬腳跨進門檻的瞬間僵了僵身體。
視線的盡頭,一身黑袍的闕執墨半靠在連接著前庭和中院的角門邊,神情溫柔的望著院子裏的中庭的某一處,甚至,還有些微微的寵膩,或者,還夾雜著一些懷念,或者,還有一種不敢靠近的畏怯……
畏怯?
容成雅音皺了皺眉,心裏對於自己浮上腦海的感覺覺得好笑,那是什麼人?敢逼著自己嫁給她的闕執墨呢!是娘親所說,在慶州那邊讓數個異族一夕滅亡的殺將闕執墨呢!
她會感到畏怯?
那簡直是無稽之談。
然而,在那一瞬間,他卻又覺得有些複雜,特別是在娘親說了她的一些事之後……
遲疑之間,闕執墨已經抬眸望了過來,眼神冰冷而深幽,仿佛之前的溫柔隻是一場鏡花水月的幻像,不複存在。
容成雅音垂下眼眸,掩住所有的情緒,舉步走向那挺拔的身影。
一步,兩步,三步……
走了七八步,與她隻隔半步之時停了下來。
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對著她盈盈地彎了彎腰:“妻主,雅音回來了。”
一隻冰涼的手飛快地托住了他的手肘,不讓他的這一禮繼續下去。
耳邊,輕軟的聲音低低掠過:“夫君怎麼不在宮裏多呆些時候?你應該想陛下了吧?”
容成雅音抿緊唇,柔聲道:“不妨事,陛下賜了雅音一麵金牌,可以無須候詔自行出入宮闈,雅音想陛下了,就可以去瞧她。”
耳邊,那輕軟的聲音發出了一聲低低的笑:“那倒是好。走吧,祖父已經召集了家中的仆人在後院等著你呢!你這新夫,可要好好地端出正君的架子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