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一夜暴雨,澆透了山丘和河穀。擁塞的白水河,翻著浪子,衝垮了村裏的河壩和田坎。穿著紅色雨披,戴著頂草帽,餘香騎著電瓶車,慌慌忙忙地從鎮上趕回鮮家嘴。一大早,她的電話就被村民們吵醒,白水河垮了一個大口子,淹沒了合作社新挖的泥鰍塘子,塘子裏剛剛放養不久的泥鰍苗子,趕著趟地衝進了附近的田塊。
趕到鮮家嘴村,不等她停下車來,何大江一把抓住她的車手柄,一臉著急地對她說道,餘書記,塘子沒了!你快看看該怎麼辦?餘香連忙跳下車,濺起一團團泥漿,健步走到塘子邊,暴雨中泥塘子全都淹沒在渾濁的河水裏,水麵上幾張被撕裂的防罩網,掛滿了枯木棒子和老樹葉子,那些新放養的泥鰍苗子,一小團一小團地團在一起,病病殃殃地張著嘴巴呼吸。餘香心裏咯噔一下,完了!
等到晌午的時候,暴雨停歇,河水才慢慢退去。大片大片的泥塘子,露出了漆黑的汙泥,滿塘子的泥鰍零零星星地在汙泥裏鑽來鑽去。合作社的婆姨們望著塘子,欲哭無淚。不少人挽著褲腿,彎著腰,提著個魚簍子,順著秧苗,逐個逐個地摸索。
何大江紅著眼圈,氣得發抖。他忙著呼呼咋咋地吆喝,催促著大家衝進附近的秧田四處捉泥鰍苗子。這些被水衝出來的苗子,一旦衝出了塘子,就再也不受約束,滿田塊地竄,根本捉不了。衝出來的苗子太多了,轉眼就都鑽進了泥土裏去了。那些捉黃鱔、泥鰍的老手們,也投入到搶救中。大半天下來,收回來的苗子還不到原來的十分之一。
餘香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水產項目,就這麼被一場雨衝沒了。老書記何鳳山搖了搖頭,慘然地說道,這白水河真是到了該整治的時候了!
何鳳山的話,讓餘香心裏瘮得慌。她紅著眼圈,轉身跑回村委會的辦公室,一把把門關上,生生地抱著腦袋在屋子裏痛哭了一場。何鳳山和何大山以及村民們都不知道,為了爭取這個項目她花了多少心思,就連城裏的男朋友都和她鬧掰了。
她站在窗子前,看著遠處何鳳山、何大山招呼著村民們,忙著紮圍堰,堵缺口,心裏有些絕望。她感覺自己好累,好累。老母親剛剛住進醫院,又攤上這麼件難事。無奈之下,她隻得拿出手機,給遠在蓉城了哥哥打了電話,讓他回來照顧母親。接到餘香的電話,聽了她的解釋,哥哥心裏有些不樂意。
安頓好母親的事情,餘香鬆了一口氣。但很快她又皺上了眉頭。養泥鰍的事情,雖然遭了災,但不能就這麼黃了。大家夥那麼辛苦地集資,搞起了合作社,就這麼打了水漂。村裏沒法給村民們交代。她自己也沒有辦法給自己交代。
餘香一把抹幹淨了臉上的眼淚,定了定神,暗自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損失找回來。
從村委會出來,給老書記交代好救災的事情,餘香拉起倒在泥水中的電瓶車,連夜趕往城裏。
回到城裏,梓城已是華燈初上。車騎到樓下,打開門,餘香拖出電路板,忙著給電瓶車衝上電,方才關上門。
出了小區,叫上車,直奔醫院。剛走到住院部,嫂子也剛好風塵仆仆的趕到。
“餘香,媽怎麼樣了?”
餘香的母親,肺癌晚期。這些年全靠藥水吊著。本來一直在家裏養著。可自從餘香下了村,屋裏便照顧不上。跟哥哥和嫂子商量,原本想找個保姆來照顧。可沒等到她找到保姆,母親便有些不行了。
送進醫院有一周時間了。這些天,餘香白天在村子裏忙活,晚上就住到醫院照顧母親。
倆人進了內科病房,母親正瞪大著眼睛,朝著門口張望。見著她們倆,眼淚就嗖嗖地往下掉。“媽,你怎麼又哭上了。”餘香連忙掏出紙巾給母親擦掉了眼淚,可她自己的眼淚卻止不住,下成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