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見深這個皇帝,其實是個很容易滿足的君主,兒時在宮廷鬥爭中顛沛流離,手裏的皇位也幾得幾失,以至於現在專寵了萬貞兒這麼一個女人,也都是因為他眼裏的皇位江山不過盡如兒時記憶裏一樣是個冷麵無情叫人貪戀不起來的東西。沒有孩子,他不著急,反正孩子總會有的,但是最近龍床上的小小狀況反倒讓這位平日裏不怎麼為國事傷心的皇帝愁得要命。於是日思夜想的皇帝,終於丟給手下兩條路:一條是煉丹——長生不老,一條是春[yào]——金槍不倒。朱見深倒確實是聽過武夷山有位世外高人這兩樣都精通,便打定主意這一次不做不休。負責為皇帝刺探消息的西廠,於是首當其衝,臨危就受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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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消息後的雨化田很長一段時間裏心情都尤其的複雜。要按與東廠在皇上麵前爭權奪勢的時機來說,真是再好不過。可是長生不老藥……按照他身後默默以手掩了麵的譚魯子的話說,真是用那玩意兒都能想到的事,能找著長生不死藥的話誰跑來宮裏當太監啊。
也就是說隻能找春……
雨化田一句結論還沒說完,對麵站著的以繼學勇為首的一排嘍囉全部唰地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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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檔頭,你說……督主這次帶著咱們進武夷山找那什麼……”
“噓,小點兒聲!”
“就是找那什麼藥吧,能成嗎?”
“你問我做什麼!我……我又沒見過那個!”
“趙通你說呢?”
“我倒覺得找藥事小,問題是,我們怎麼知道武夷山那道士給的藥就是真的,呈給皇上吃的東西,總要找人先試過吧。”
“誰來試?總不會是我們吧?”
“……”
“二檔頭你怎麼了?”
“三哥你就別刺激二哥了……”
那天,建宗進門的時候,難得看見了西廠二三四檔頭聚在一處聚精會神討論什麼的情景,不禁心下好奇,湊過去,正好聽見趙通的一句尾音,
“要說咱們西廠裏不是太監的……”
“大檔頭啊~”
一時間,譚魯子繼學勇趙通齊刷刷回頭,建宗完全不知道自己方才接了怎樣可怖的一句嘴,隻見眼前一排勾魂奪魄的人臉,一堵院牆之外,睡在自己屋裏的馬進良打了個噴嚏,從一場雨化田飄飄搖搖從天而降的夢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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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進良最近老有些小鹿亂撞,自從上次護送雨化田回宮以後,他心裏就禁不住想,雨化田對於他,究竟有沒有存著一份特殊的心思。可是每次馬進良這樣一想,又立即覺得自己有點兒不要臉。他在雨化田麵前卑微慣了,隻習慣了默默的為著他好,倘若哪天雨化田當真對他承了情,就是在夢裏他可能都要厥過去。
雨化田帶著西廠一行人出城上路的時候,他騎在自己的馬上看雨化田的背影,覺得心肺有點痛,而這點痛一路上一直折磨了馬進良很久。他不知道,出了西廠,出了京城,喬裝改扮了,當他不再稱雨化田是督主,當他忘記了自己的身份,還能有什麼牽扯能替他收攏這勢如洪水的咫尺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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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邊的草垛子後麵有了點響動,轉過去,確是譚魯子蹲在地上抹淚花兒。
他一向心裏頭討厭南地,天熱又潮,話聽不懂不說蚊子還多,這才剛過了長江,夜裏來就被蚊子叮得睡不著覺,早上起來眼睛下那顆淚痣起了好大一個包,半天不知道消。魯子眼淚汪汪躲到草垛子後麵對著小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