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是一個大富大貴之家的孩子,現在我們已經明白所謂的“輸在起跑線上”不是指讀什麼幼兒園,上什麼興趣班,而是你爸不是馬雲。好在十年前,學習好還是一件萬眾矚目的大事,會讓七大姑八大姨閉上“你看xx家孩子……”的嘴。
我是永遠的第一名,那時,我還是堅定地相信“永遠”。好在這件事並沒有讓我哥困擾,即使我跳了一級,隻比他小一屆。他依然廝混在他的二流高中和三流大學圈,過著打球、泡妞、打cs的生活。那時候,最紅的網遊叫“紅警”和“cs”,最紅的遊玩場所叫做“網吧”。
參加完高考之後第二天,其他同學還在忐忑難安的時候,我就自己騎著自行車悠哉地去了我哥最常去的網吧。搜到了教育部公布的高考答案,然後在紙上把自己的每一道題的答案重新寫了一遍,一題一題地核對答案。一個小時後,我的高考分數我已經自己算出來了。我拿網吧的公用電話給我班主任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我的高考分數,這分數大概有10分至15分的誤差,因為我還不確定作文分數。班主任是一個帶了好幾屆高考的當地老教育專家,我們學校曆屆的優秀班主任,對高考非常有經驗。他一向了解我,告訴我按照今年的試題難度,我應該可以進北大。
這個結果也沒有什麼意外,這是全校都知道的事。高考失利這種事,永遠不會發生在我身上。於是,真正的問題來了——這個暑假這麼漫長,我要怎麼去過。之前的十二年學習生涯,我三點一線的生活平淡無奇,唯一一次出格的事是在周作業本上連載了三周的小說作為作文作業,還被語文老師印刷成校報廣為傳閱。
連續在家看了一周的《像霧像雨又像風》後,我哥都忍不了我的無聊,問我要不要去跟他們混一混。心底裏,我是看不上我哥的,這位從小走關係上重點小學,走關係上重點初中,走關係上二流高中,花錢上三流大學的哥,除了個子高人長得帥,幾乎一無是處。當然,十五年後,長得高和帥已經可以成為作家和網紅的楷模。但在那時,我確實也沒有“朋友圈”可以刷,便死馬當活馬醫地跟他去混。
哪裏知道他竟然又帶我去網吧打遊戲。在裏麵看他被“爆頭”兩次之後,我也覺得自己要被“爆頭”了。正在這時,一個男聲傳來,打招呼說:“胖子,你還帶女朋友了?真新鮮啊!”我哥頭也不抬地罵:“滾!我妹。”我本來就煩,一聽這麼沒眼力的話更煩,正準備惡狠狠地做個表情以示不滿,卻在抬頭的一刹那,定住在那裏。
我一直以為我哥是最帥的,他的女朋友從初中開始就都是校花。因為我爸不是馬雲,我哥泡妞可以說全靠自己“帥”這個真本事。可我見到眼前這個男的,我才開始覺得,我哥確實是個“胖子”。眼前的t恤與所有正常的t恤並無二致,可t恤下緊實的肌肉線條卻呼之欲出。我當時還太傻白甜,在我們重點高中的視線裏,隻有體育特長班那些“壞學生”才會有些不一樣的身材,而那是我們這些“優等生”的禁區,他們是為音美特長班的另一些“壞學生”準備的。至於後來的十五年我“墮落”到要去和這些“壞學生”打交道,則不在當年“優等生”的考慮範圍。總之,我當時愣愣地保持著一個半怒半春的表情,盯著眼前這個橫空出世的男人,完全由本能的女性荷爾蒙占到了上風。生平第一次,我覺得長得好看是那麼重要的值得驕傲和高興的事,甚至連我一向反感的我哥被別人誇帥誇好看這種事,我都可以容忍了。
他也回盯著我,不躲不避,嘻笑著點燃一根煙。我居然沒有厭惡他抽煙。他抽了兩口煙,我卻還在犯傻,他猛地彈了一下我的腦門,說:“別看了,再看就愛上我了!”我哥搗他一拳,罵:“金子奇!你敢勾搭我妹試試!”於是,我知道了他的名字:金子奇。他大笑著後退兩步,繼續看著我說:“好,我試試!”我哥佯裝起身威脅,但瞬間又去進行他不停被“爆頭”的遊戲。
金子奇突然拉起我的手,一邊說一邊走:“你哥玩得太臭,你還不如看我玩。”我順從了,忽視了他拉著我的手這個重要的動作。我跟著金子奇,坐在他身邊,看他像個大將一樣在調兵遣將,“爆”我哥的頭。兩局之後,他把我拉近,半懷抱著我,教我用鼠標和鍵盤來玩這個本應是純男生玩的遊戲。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和男生有這麼近的距離接觸。而他顯然是技藝純熟。我沒反感沒反抗沒羞澀,這事後想來,也注定了我不屬於“優等生”的範疇。我是叛逆的,隻是十八歲前還不屑於那些低端沒有價值的通俗叛逆。在金子奇懷裏這一刻,潘多拉魔盒正式打開,並沒有十分艱難,而是自然而然,就像等待許久之後的自然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