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中場休息時走進看客們中間,汪佩佩第一個和我說話:“你剛剛彈的曲子叫什麼?”她本可以問金子奇的,這曲子練過吉他的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也許汪誌高都知道。“《愛的羅曼史》。汪大小姐還有不知道的事啊?!金子奇嘴裏的你通古知今,隻是遲遲不屑於給我寫歌詞。”我沒打算說這麼多話,可人確實有的時候會失控得像個下三濫的賤人。她臉紅了,她真的會臉紅,金子奇沒有吹牛。在這樣的酒吧裏,她竟然為我的一句話臉紅。我以為我早就看懂了她,比金子奇還懂她,但在這一刻,我發現我什麼都不懂。
我轉身走開,去叫幾打啤酒。我不知道待在那群人中間,我會再說出些什麼。還好,琪琪來了。她的存在會提醒我的本來狀態,不會把自己丟得太遠。那天我們喝了很多酒,琪琪擼開袖子和金子奇拚酒的樣子讓我莫名惡心。琪琪是出了名的能喝酒,之前我還為此頗為得意,漂亮、身材好、能喝酒、聽話、百依百順、死心塌地。她也明白在這個小城裏,我再怎麼和她鬧都不會分開太久。我實在找不到比她更適合打發時間的女人。我是看著她在我身邊變得越來越放肆,和當初遞給我酒店房卡的低姿態完全不同。她現在敢和我任何一個朋友調笑,並以此作為刺探我的工具。我並不在乎她和誰調笑,一個女人這點小伎倆,想要在男人們中間施展,總讓我覺得幼稚得可笑。我隻是會看得煩了,然後阻止她繼續弱智下去。一年半的感情若說完全不在乎她,那也不可能。看著她打完胎窩在床上像個小貓一樣的時候,我也真的想過要對她好,照顧她一輩子,生幾個孩子天荒地老。可是,她一恢複元氣,事情就又像以前一樣,厭煩、劈腿、吵架、冷戰、上床、和好如初,周而複始。這種生活讓我惡心,程度並不低於看她和金子奇拚酒。
金子奇很快敗下陣來,琪琪得意地大笑。她厚重的粉底在啤酒的浸泡下,在嘴邊裂開了一道走向模糊的口子,而她並不知道。她即使不化妝也並不難看,我已經說過她很多次,她就是不改。女人照的鏡子都是白雪公主她後媽那塊魔鏡,隻會從裏麵看到每個人想看到的自己,全然不顧整體效果和動態效果。現在,她們不單有了普通魔鏡,還有了美圖秀秀,史上最強版的魔鏡。即使在和我拍戲的女明星裏麵,沒有瑕疵的也不存在,相處久了也會煩。一旦這些有瑕疵的臉分外在乎這些瑕疵,就會讓我更煩。她們就像一鍋又一鍋的滿漢全席,全不顧皇上的喜好,自顧自地花枝招展興師動眾費盡心思,最後連讓人動筷子的欲望都沒有。沒有一個正常人會喜歡常年吃滿漢全席這麼重口味的東西,偶爾改善一下生活就好。所以,這些女人到最後被睡被耍被唾棄是再正常不過的。一個個搞得自己很單純專一無辜地罵男人,實在莫名其妙。世風日下,又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
汪佩佩坐在一旁,不喝酒,隻是看著琪琪和金子奇鬧,偶爾微笑。汪誌高在起哄,他一直想看見琪琪醉酒的樣子,純屬看熱鬧不怕事兒大。金子奇連連擺手,不願意再跟琪琪單挑。汪誌高馬上應和,並沒有塑形過的微胖肚子激動得頂得小圓桌一晃一晃,臉上也因為燈光顯得油光鋥亮。他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我沒意見,金子奇也沒意見。我們都有一些真心話想聽,關於汪佩佩。琪琪更沒意見,人來瘋加能喝酒,她玩什麼都玩得起。我們怕汪佩佩不玩。她從進門開始就沒喝酒,也不怎麼說話。學霸的世界,我們都不懂。事實證明,我們確實不懂她,她的行為永遠都不在我們的預料範圍。這也是我和她十五年來最大的問題——我一直都進不去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