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學會了一項技能,你就會發現人生又多了一種可能性。這是一個奇妙的定律,屢試不爽。很多人覺得人生艱難,覺得未來無望,本質上是因為自己缺少了很多技能,又沒有信心和毅力去獲取這些技能。當我開始化妝,說我長得好看的就不再隻有金子奇一人,還有那個怪老師。我是在一次演講比賽上又遇見他的,當時進入了即興問答環節,選手隻剩下五人,一次性決出前三名和冠亞軍次序。這種毫無技術性及水分頗大的決賽規則被我們吐槽了幾天幾夜。可是,你可以選擇不參加,但你不能改變規則,很多事都是如此。我當然還是參加了,忍受規則比忍受無聊要好得多。萬一能夠得到名次,簡曆也會好看一點。
當我站在演講台上,台下在燈光的陰影下顯得一片黑暗。我盡量顯得自在,等待著屬於我的即興問答題目。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在發問,整個禮堂陣陣回響別無雜音。他問的是作為一個高知女性將如何處理家庭與事業之間的關係。那時我才18歲。我大致的回答是作為一個女性,無論高知與否都應該照顧好家庭,既然高知,更應該有實力兼顧,比如請人,比如找一個更自由的工作,比如在家寫作。我聽到台下的男人和男孩們一片讚賞之聲,那次比賽我得了第一名,回來卻被宿舍死黨罵了個狗血淋頭。她們認為這是對男權的屈服,是對女權的背叛。很顯然,19歲的她們也無法預料到十幾年後,她們大多做著一份無關緊要默默無聞朝九晚五的普通工作,找一個一樣普通的丈夫,變成一個空有北大文憑的高知“半家庭婦女”。恰恰是被認為背叛了女權的我,始終孤身一人,奮戰在事業的第一線。人生就是個笑話,大部分時間並沒有對錯可言。
比賽結束後,怪老師從後麵追上我,說:“還記得我嗎?”我馬上換上一副正常的大一學生麵對老師的恭敬神情,認真地點點頭,捏細嗓子說:“老師好。”他笑得前仰後合:“我不是老師。”我愣住了,看著他。這才看清了他的臉,比普通人長三分之一,有深深淺淺的痘印,眼睛很小,像細長的一條縫從一個土豆上裂了開。他笑的時候,我很擔心他的嘴唇因為幹裂而出血,而且實在不能一邊笑一邊走路,他的眼睛在笑的時候絕對會被擠壓到什麼都看不到。我忍住心裏的厭惡,依然聽上去是在發脾氣:“剛才的問題是你問的?!我說那聲音怎麼會耳熟。”他說:“是啊,作為道歉,請你吃飯吧。”其實沒有什麼好道歉,除了我把他誤認為老師之外,甚至連多說話的必要都沒有。可是在大學被請吃飯還是第一次。
我從沒向別人解釋過我怎麼和李東明在一起的,我總不能說是因為我想吃頓好飯。可是一個剛進入大城市的女孩最樸素的願望無非如此,這是我能夠理解現在很多人在國外旅行時買著奢侈品卻吃著方便麵蹲在路邊的主要原因。人在不足夠富有的時候,最容易虧待自己的食欲,而去買一些化妝品、包、手表這些能被別人“看到”的東西來證明自己過得很好。我把自己包裝得盡心盡力,可我內心裏知道我還是在虧待自己。來北京半年,打工和節儉幾乎摧毀了我的身體。每天晚上都在網吧輸入文字,在煙霧繚繞下水都忘記喝,更別提按時吃飯。食堂的飯菜難吃得像豬食,可外麵小餐館的蓋飯比食堂要貴四塊錢。於是,這難吃的食堂打烊之後,我更沒東西可吃。拿著辛苦賺來的錢買化妝品還可以安慰自己說是培養技能,但去大吃大喝我真的無法說服自己。隻有眼睜睜看著自己瘦下去。如今麵對著大餐邀請,吃的欲望勝過了一切。所以,我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了他,以至於他也麵露驚喜。他一驚喜,那長滿痘痘的長臉就顯得格外怪異。我有一刹那簡直要放棄美食逃離這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