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張我並不喜歡的臉一起走在學校的馬路上,這讓我有點難堪。還好,天氣很冷,我比賽時穿的衣服顯然隻能好看不能保暖。李東明說:“太冷了,我去開車,你在這樓裏等一會兒。哦,你手機號給我,我到了打你手機。”我十分尷尬,隻能照實回答:“我沒有手機,隻有bp機。”他很成熟,表情紋絲未動,自然地圓場:“那你看著點就行了,白色的路虎,我打雙閃,你就出來。”北京深秋的傍晚,有一輛車可以阻擋淩冽的風以及別人看著我和他在一起的戲謔眼光,是多麼必要的事情。可惜,我並不知道路虎是什麼車,在小城裏,有私家車的人屈指可數。那個年代,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堵車,人們最擔心的事是自行車被偷走。北大也沒好到哪去,這麼大的校園寒冬酷暑風裏來雨裏去,大家都靠自行車,而且是二手的,每天上下課鎖車找車都如臨大敵,生怕被偷。因為車少,幫了我大忙,他唯一的車停在教學樓門口的時候,我很快就走出來,上了車。那天我穿著緊身的一步長裙,路虎的車太高,上車時以我的身高想好看是不可能的,實在沒辦法李東明伸手拉了我一把。幾年以後,我可以穿著十分跟的高跟鞋和緊身裙優雅上下悍馬,也忘不了那天爬上李東明車的慘狀。沒有哪個人是天生優雅的,看上去的美麗表象都有無數不堪回首的糟心經曆。
李東明並沒有嘲笑我,這讓我對他有了一絲好感。既然上了車,去哪裏都不是我能說了算。我很喜歡在車裏呆著。他放著悠揚玄妙的音樂,若近若遠。車裏的暖氣讓我對路上那些與我幾分鍾之前一樣凍得瑟瑟縮縮的人多了幾分憐憫。在車裏,我也不用在意別人看他和我在一起時的眼神。他們隻能看到一輛高級的車,和這輛車裏模糊不清的男女影子。他們無法知道更多的真相,但她們開始用豔羨傷害自己。她們開始猜想這車裏是一對美好的情侶,女生優雅美麗,男生帥氣高大,女生配不上男生,男生還隻愛她一人,父母也都同意他們來往,不然不會給他們用車。她們還會繼續猜想,也許那女孩隻是命好一點,如果換成她們本人,故事就會更完美。每個人都期待自己才是真正的白雪公主,而車裏陪在男主角旁邊的女人都是後媽家的不如自己的姐姐。這就是每個女人心裏的陰暗,但沒有人會說出口。
他把車停穩,讓我等等。我老實等著,他從車後繞來我這邊打開車門,把我扶下車,避免我在餐廳門口再一次出醜。我有點感動於他的細心和紳士。這是我的人生裏第一次看到對於“紳士風度”的實際演繹。在我接觸到的同年齡層的男生裏,大部分都還像我哥那樣執迷於玩遊戲和打籃球,連泡妞都不刻意。金子奇已經是個特例,而他的成熟更多體現在他的外型,與心智並沒有太大的關係。李東明卻不同,他是真正的成熟,從外到內,都有一種不動聲色的力量。這力量讓我和他之間本能地保持了距離,這距離給我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