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這幾年變化很大,不再像以前一樣隻有本地菜館,終於有了幾家像樣的川菜館,可以吃到地道的水煮魚。金子奇對小城了如指掌,帶我去了一家吃上去還不錯的餐廳,吃飯的時候我問他:“你這麼不著調,女朋友不管你嗎?”他大笑:“我女朋友太多了,大家都知道我不著調,也就都不管了。”我想起那夜琪琪酒醉後抱怨苗凱的痛苦表情,做這樣的帥哥的女朋友,確實很受傷。我不算苗凱的女朋友吧,我算什麼?一夜情?嗬嗬,我苦笑。金子奇看著我的表情,以為我在笑他:“你這什麼表情,你年少無知和我玩曖昧的時候,也沒這麼吃醋過……”我冷哼一聲:“想太多吧你!”他說:“他們都說孩子的智商遺傳媽媽,你哥找了琪琪,將來你小侄子的智商堪憂啊!”我差點笑噴出來,我一直擔心我哥的智商,沒想到還有人擔心琪琪的智商。他看看我,接著說:“你和你哥是一個媽生的嗎?”我立馬回答:“這個問題困擾我22年了,怎麼看都不像。”他笑:“那我就放心了。回頭娶了你,孩子智商是沒有問題,雖然個頭兒要打個折扣,好在我夠高,平均一下,也過得去……”我正要翻臉,他正色道:“汪佩佩,北京就那麼好嗎?”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北京,有錢人的天堂,沒錢人的地獄。我跟著李東明見到的北京的美好,並不屬於我。他看我不回答,接著說:“當年我們一整夜一整夜打電話,我從來沒幹過這樣的事,連老苗都知道我是真心喜歡你。你不會不知道。這三年半你要打工要念書,聯係少了我也理解,我也沒打算打擾你。現在你馬上就畢業了,去哪裏工作是大事。有些話再不說,可能一輩子就沒有機會了。你要想想清楚,你一個女孩子,在北京無親無故,壓力那麼大,圖什麼呢?你拿著北大文憑回小城,可以輕鬆找個好工作,安安穩穩地生活……”
金子奇的話讓我感動。北京的四年給我打造了一個堅硬的外殼,裏麵裝著一個屈辱、不甘卻脆弱的靈魂。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單純地開心。和金子奇在一起,好像所有的憂傷和擔心都很多餘。他的生活平靜、單純、陽光、毫無雜質,就像這個小城,有著北京沒有的溫暖。我動心了。女人的心底裏都有一個軟弱的點,總企圖在殘酷世界裏,有一雙溫暖的臂膀可以擁抱。晚上回家的時候,我試探性地跟我媽說:“我畢業想回來工作。”我媽強烈大反彈,在她看來,讀了北大還回小城簡直是家族恥辱。最重要的,她覺得李東明是千萬人裏挑一的好男人,是小城挺著將軍肚的男人們沒法比的。她苦口婆心地說:“我這輩子要是有個李東明那樣的好男人對我那麼好一天,我就值了。”李東明的好,如果去掉他的錢和勢,還剩下些什麼?連我都不知道,我媽又從哪裏看出來的?我終於明白,在我媽心裏,即使像我爸這樣的老帥哥對她這麼好了一輩子,生了我和我哥這樣不算差的子女,也抵不過一個有錢男人的錢。生活是怎樣磨平了這些上一代婦女的愛情,讓她們隻留下這些赤裸裸的勢利比較?如果說是當時的時代毀掉了他們的青春,那又是什麼毀掉了他們單純的人心?很多年後,無論遇到什麼逼婚的、撒潑的、碰瓷的、跳廣場舞的中老年婦女,我都見怪不怪。我的親媽,也是其中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