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重逢苗凱(三)(1 / 2)

因為我回來工作的意圖,我媽迅速啟動應急機製。我還沒離開小城的時候,兩家人就在電話上合定了我和李東明的婚期:一畢業就結婚。對我來說,如果不能勸我媽放棄,就隻能勸李東明放棄。我回到北京,用盡了一切說辭,都沒有改變李東明娶我的想法。也許我確實不知道待在北京和回到小城究竟哪個更好,但是我不願意別人幫我選擇,換個說法更準確,我不願意別人替我選擇。這畢竟是我的人生,即使會玩砸,我也有玩的權利。我不是一個玩偶,哪怕沒有愛情,也有喜怒哀樂,也會渴望自由。我的人生還沒有正式開始,就要被限定終身。這就像一個無期徒刑,漫長而沒有希望。

我開始酗酒、泡夜店、狂花錢。我不知道李東明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完全可以娶一個更喜歡他的錢和勢,更接近他的家庭背景,更願意逗他開心的女人。有一天,我喝到大醉,哭著對李東明說:“為什麼不選別人,我不配你啊!”他笑得很詭異,讓我酒醒了一半,他說:“你在自己的小世界裏掙紮,自以為聰明,其實很傻。”在他看來,我喜歡錢,但不貪圖他的錢,更希望自己去賺到錢;我不愛他,但也沒有任何可以愛的人,也從未踏出雷池半步,一清二白;我不夠漂亮優秀,但是是正經的北大學曆可以光明正大地去他家公司工作,太強則像唐糖一樣飛去了全世界,太弱則撐不起門麵。他要的就是這樣一個安全的界限,一個他完全可以控製的女人。我意識到女人對他來說並不重要,所以,他隻是碰巧找到了我這個很容易控製的女人,便懶得再找。尤其是,我的家庭那麼配合他一起控製我,更是讓他非常省心。我從一進大學開始,一舉一動都在他的視線範圍。他一直掌控著局麵,他知道我的一切,而我對他一無所知。

從這天起,我開始夜夜惡夢,夢見自己老了,待在一個孤獨的大房子裏,麵對著空曠的人生,像一個幽靈,活著也像死了。睡不好便不睡,每夜更瘋狂地買醉,十點宵禁前出門喝酒,六點宿舍開門後回來,從酒吧喝到淩晨,隨便認識一群人再湊伴兒去小吃攤吃夜宵,散場後再從小吃攤混到24小時營業的麥當勞趴著看清潔工人從朝陽的清冽裏走出來喚醒整個城市的白天,日複一日,夜複一夜。

我不相信李東明不知道這一切。他隻是自信地明白我在做困獸之鬥,為了擺脫牢籠而遍體鱗傷。而這種擺脫,更為牢籠外的觀賞者增添了樂趣。很快,要畢業了。我的論文剛剛及格,還有三門課的補考成績沒有出來。畢業典禮上,所有人都穿著畢業禮服,戴著學士帽,一一上台,從校長手中接過硬殼的學位證和畢業證。我也上台了,領來的也是硬殼的,隻是裏麵什麼也沒有。鬼知道會不會有學位證和畢業證。我睡眠嚴重不足,隻盼著儀式早早結束回宿舍睡覺。

散場時,好多好多同學歡呼著拋高了學士帽。我像一個吸了多年鴉片的大煙鬼,渾渾噩噩地跟著。唐糖跑回來拖我:“去照個宿舍合影啊!”我煩躁地擺開手:“有什麼好照的!為了十年以後你得意滿滿地對你下屬說‘這就是那個大學一畢業就當了家庭婦女的同學’嗎?!”唐糖愣住了。剛趕來的沈晴碰巧聽見這句話,對著我罵道:“這是你自己選的!沒人逼你!四年!我是看著你把自己作成這樣的!你怨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