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段(2 / 3)

這是洗被子的事麼?!四舅奶神色黯淡,從那以後很少動文文,今次的打隻是輕輕幾下。全無力道。隔閡,隨日子一天天堆高,誰也沒想怎麼去解決它。一直到後來,四舅爺去世了,阿英遠走他鄉,嫁了一個五十多的外鄉人,這隔閡還豎在那兒。嫁過去一年以後,阿英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孩子滿月那天,阿英把文文和四舅奶接過去,一道過。

隔閡便隔閡,什麼樣的隔閡,什麼樣的磕磕碰碰,都抵不過骨子裏牽牽絆絆的血。

有人問我,為什麼會選葉涼來完成這樣一個故事(大概是兩年前的事情,《綠石榴》剛完結不久)。我記得我的回答是,直覺。

直覺這東西太玄,沒什麼說服力。這我知道。但你得承認,有時候,電石火光間,一切就定下來了。

當然,直覺隻是個大方向。裏麵還有更深的原因。

葉涼的阿公和我父親一樣,死於食道癌。

有人說了,這也算原因?

算。中不溜秋的葉涼,在家裏從不受重視的葉涼,也曾有個很疼他很愛他的人。那人就是他阿公。他阿公的手很巧,會用柳條編各種各樣的東西。幺弟和大姐去討,無論怎麼撒嬌耍賴,阿公就是不給。但他會用編剩的材料做個小貓小狗小耗子之類的,然後偷偷塞給葉涼。去賣柳條筐的時候,常常帶葉涼一起。早上賣到中午,完事了爺孫倆就在外頭吃午飯,叫半邊燒鴨吃,鴨腿總是葉涼的……

葉涼上初三那年,阿公得病。食道癌。無錢醫,抬回家來等死。挺了半年,生生被長滿喉管的大大小小的瘤子憋死。

我父親呢,經過一次大手術,三次化療,一百六十斤的人,瘦成不到一百斤,肋骨左支右絀,胸腔積水,癌細胞擴散到支氣管,每秒都踏在生死線上……

做訪談的時候,說到這裏,我們都哭了。隻有親曆過的人才能知道這種徹骨的痛。

兩年前,我沒有勇氣寫這些,因為回憶太殘忍,要一層一層地撕已結痂的傷。兩年後,我父親去世四年有餘,我才敢一點一點去想,一點點去寫。

寫下來,對我來說,既是懷念也是提醒。提醒我珍惜還陪在我身邊的一切人和物。

我父親的病,其實是有征兆的。兩年前(2002年),他得過一場病,當時沒放在心上,也不去做進一步檢查。2003年八月,他開始輕微咳嗽,當時隻以為是感冒,吃了許多治咳嗽的藥,不見好轉,還是咳。我那時還在外地上學,每次打電話來都聽到他咳,我擔心,叫他去做檢查,但他隻是笑笑,說,沒事的,你爸身體好著呢。2003年10月中旬,我連續三天往家裏打電話,沒有人接,我都快急瘋了,除了上課吃飯睡覺,剩下的事就是打電話。第四天,媽媽來電話,說她到姨婆家玩了幾天,我問,爸呢?她說,哦,你爸到湖南出差了。

我多天真,居然就相信了。我媽去姨婆家,從來不超過半天,我爸幾個月前才去過一趟湖南,按公司的製度,出差是輪流的,怎麼可能那麼快又輪上他了呢?

而我居然就相信了……

事實呢?事實是,我爸躺在手術台上,做了五個小時的大手術,切除了近七厘米的食道——上麵布滿了瘤子,大的有龍眼核大,小的有黃豆大。從那以後,他肋下多了一道長長的刀口,他的胃被拉高了,吃下去的東西容易回流。吃,對我爸來說,已經成了一件痛苦的事。

我後來不止一次地問我媽,為什麼你們不告訴我?!為什麼你們不跟我商量?!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