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日暮西山,燦爛的紅霞燃燒天空之上,為城中的房屋投下斑駁稀疏的黝黑影子。我掂了掂手中扁得隻剩一層皮的錢包,提醒主人我們恐怕無法在神殿附近的街區選擇視野良好風景優美菜色上佳的高檔旅館了。
“沒關係,我們去第十三街區,正好讓你們熟悉下地形。”他將手中的銀色法杖疊好塞進我的口袋,“先幫我保管著。”
十三街區位於靠近城門的新界域內。舊都的城市格局依照紅袍巫師們對秩序的熱忱,從內而外分成九個環道,每條環道又被以王宮為中心的頂點輻射向城牆的軸道所分割,環與軸之間便是街區。隻是到了十三街區時,溢出的違章建築擠占了街道的麵積,這樣的區分已不複我們初入城時在中軸大道附近看見的井然秩序。
這裏比舊都的其他地方更接近西境的景象。從世界各地而來的移民參照他們的家鄉建起奇形怪狀的屋子,街上亂哄哄的什麼樣的人都有。我們找到落腳之處以前,在街旁圍觀了住在樹上的野精靈將水潑到樹下矮人用石頭堆起的粗糙房子裏的爐灶引發的慘劇,脾氣暴躁的矮人扯著胡子想將樹砍掉,最後是一名身負怪力的灰獸人將矮人拖去了酒館,兩杯麥酒灌下去後,那位矮人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們跟在他們的身後找到一家看上去頗為熱鬧的酒館。外麵掛了個木牌,上麵寫著今日蘋果套餐特惠,我的主人便走不動了。倘若要我評價的話,這個叫做雷拉的戲法的酒館兼旅店可真不是個安全的去處——誰讓它取了這麼個惹人懷疑的名字呢,特別是當我發覺它的地下還有一層賭場的時候,更堅定了這是黑店的想法。但我的主人已經走了進去,想來以他的本事,區區一家黑店還拿不下他。
酒館的櫃台後麵是個穿著深棕燙金的波西米亞多褶裙的風韻猶存的婦人,她的眼角搽了紫紅色的粉,看不出實際年齡,手上戴了一串丁零當啷的金色鐲子,慵懶地倚在桌上,百無聊賴地拿孔雀尾巴做成的羽毛筆戳著麵前的帳簿。她說起話來也是懶洋洋的,帶著甜膩膩的笑意,指給我們一間寬敞的客房,又說裏海那邊罕見地出現了不停歇的暴雨,據說是安博裏的女祭司們想出的新花樣,結果就是貨船都積在附近。她拉拉雜雜地扯了一堆,最後我聽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蘋果特價。
不過她的消息還是很準確的。酒館裏堆滿了因為貨船而滯留在伊斯特裏拉的水手或客商,精力過剩的半獸人拿空酒杯敲著桌子吵嚷著添酒,惹來旁邊食客的白眼;一群食人魔圍在角落的一張圓桌旁邊,麵前擺滿了帶著血絲的食物,其他人都離他們遠遠的;還有個穿長袍的蛇人瞪著金色的豎瞳警惕地朝四周張望,完全沒意識到他是酒館裏最值得警惕的人。
我挑了靠近牆角的一張小桌坐下,手邊的木製牆壁上掛著漂亮的手工編織的羊毛毯,花色和記賬那婦人的裙子很像。可惜它不會飛,我抬手揪了揪末端的流蘇,被那毯子在手背上重重拍了一下。
好吧,還是活化的。
編織毯也是伊斯特裏拉重要的出口品之一。未經附魔的毯子無論是掛在牆上最為裝飾還是鋪在地上都很美觀,但它們的主要功能還是運輸。被附上飛行術的毯子可以裝載不少貨物,伊斯特裏拉位居高崖之上,從旁邊的小城鎮過來,陸路崎嶇,商人們往往會用飛毯載著貨物飄來,成本不高速度還更快,隻是到了城門口需要卸貨,改用騾車運至城內。
原先伊斯特裏拉城內允許飛毯通行。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天上飛毯遮天蔽日,也是舊都聞名海外的一景。隻是後來空中交通事故太多,飛毯又經常載了不少貨物,在一次裝有大量煉金火的飛毯行往神殿的途中與另一張載著硫酸扁瓶的飛毯慘烈地撞在一起後,紅巫們便下令城內嚴禁使用飛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