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好用什麼借口搪塞他們,隻得先拖一拖。
拆了箱子,裏麵卻不僅僅是裝備。
其中一隻箱子裏裝的是我的主人。他了無生氣地躺在那裏,四肢的每個關節都被切開,零零碎碎的堆在身上。我將他撈了出來,才發現他的雙眼已被人剜去,空洞處塞進了兩個玻璃球,藍得虛假。口中塞著的黑色棒狀物被我拔了出來,頷骨卻像壞掉似的無法正常合上。我勾起手指揩去淌在他臉頰上的涎水,卻模糊了一片腮紅。
他的身上套了件水紅色的長裙。雖然平日裏此人行為荒誕,卻從不會穿女人的衣服。這卻是有原因的。被北地法師團收留,哪怕僅僅是充當學徒,對很多人而言也是想都不敢想的奢望。沒有道理在他逃亡途中,一窮二白也未顯露多少天賦之時就能從眾多競爭者中脫穎而出。恰好招收學徒的老法師喜歡他穿裙子的模樣,便給他恒定了變形術,將他的外貌永遠凝固在十二歲之時,當成寵物帶回了法師團,這才有他日後的傳奇。
我的主人甚少談及他在北地法師團的經曆,可想而知那必定在他心中留下了深重的陰影。即使與人亂搞,倘若被要求換上女裝,也必定觸怒於他,從而展露出乖戾暴虐的一麵。無法想象是怎樣的人,才能讓他違逆自己的意願。但看他那被透明的韌線穿起的四肢晃蕩在身下仿佛破碎的布娃娃一般的樣子,估計是沒有得選擇。
撕去罩在身上的長裙,便看見他的胸腹上被人拿刀子刻了一句話,大意是祝我們行動成功。想來是將他弄成這樣的紅巫叫人刻上去的。對方是什麼意思?知道了我們的行動計劃,以此來警告我們不要輕舉妄動,還是另有它意?
這些卻不是此刻我關心的。祈禱完畢的罐頭皺著眉頭望著我們。他把自己玩壞了,我向他解釋,你有辦法治好麼?
“真得慶幸我留了個高級的醫療箱。”聖武士搖著頭,取出了他的珍藏。
身體雖然可以治好,精神卻像是恢複不過來了。我的主人懨懨地癱在我身上,一言不發。
我很少見到他這般倦怠,尤其是在這種正該爭分奪秒的時刻。輕輕拍了拍他的側臉,卻被他躲閃著直往懷裏蹭來。不說些什麼嗎?關於你的離奇失蹤和我們即將展開的行動。
“噢。”他應了聲,帶著十二萬分的厭倦與不耐。“一場秘密談判罷了。”
按照他的說法,獨立軍裏埋伏著元老院裏的預言大師安插進去的探子,當我們與之接洽的時候,關於子虛烏有的特別行動的情報便從預言大師手上轉交給了她的盟友,負責春之祭禮的安全事宜的防護大師。因此我的主人製造了一個機會,讓紅巫們自以為抓住了特別行動小組的成員之一,嚴加拷問後便得到了整個行動的全部計劃。當然,是主人臨時編造的。
“元老院內部也有派係之爭。目前的首席,那位死靈大師算是中立派係的,但他在很多政見上越來越偏向於境外貿易派,導致其與軍事擴張派的口角衝突越來越多。防護大師在表麵上支持首席,但她更注重維持雙方的平衡,對於首席堂而皇之的政策傾斜早有不滿,想要借我們的行動打擊首席的威望。畢竟刺殺皇帝這種瘋狂事,在他們有所準備的情況下幾乎沒有可能得手,既不會引火燒身,又能夠給首席增添麻煩,她自然是支持的。”
“我們的行動計劃不變。既然我們最大的對手已經打算監守自盜,計劃的成功率就高得多了。”在他的設想裏,獨立軍的人馬隻不過是炮灰而已,主力還是由我充當,他從旁輔助並且不能露麵,而罐頭則作為我的候補。
此時我正在執行他這荒誕的設想。
我所處的天台屬於一棟獨立軍的產業,恰好是這條街上最高的建築,倒是為我總覽全局提供了便利。從懷中取出特別行動小組人手一件的小巧的機械鍾,正是這個小玩意讓我缺乏時間概念的混沌大腦稍微清晰了些。距離皇帝的車駕行駛到伏擊地點還有五分三十八秒,罐頭藏在人群中,雷拉的女祭司跟在他身邊,讓我不虞那個笨手笨腳的家夥會暴露身份,獨立軍全部人員已經就位,隻等我的信號。
隨著車隊的裝飾越發豪華,隨從的護衛從普通的紅翎衛兵變成了渾身魔法道具加持的奧法尖兵,這種隻會施展中低級法術的戰士在對抗奧術防禦上有著額外的優勢。我眯縫著眼,試圖辨認著他們身著的秘銀鎧甲有著怎樣的防護效果。要是準備了秘法視覺戒指就好了。
“這種時候,戴上秘法視覺戒指和被人扔了顆閃光彈沒什麼區別。”次級心靈連線網絡中傳來主人的聲音,不似他平日的稚嫩和故作輕佻,略顯沙啞低沉的聲音仿佛來自於真實的靈魂。“春之祭禮的遊行同樣是工業產品的博覽會,紅巫們將本年度打算推出的新產品掛在這些模特身上以起到廣告的作用,畢竟這場遊行不僅有被抓來充門麵的舊都居民觀賞,還有你能想到的這片大陸上的所有的真正握有實權的人——主教、貴族、軍閥、大商賈、銀行家和藏於鏡子與帷幕後的陰謀策劃者。倘若你擁有秘法視覺就能看到,探測真知用的預言法術如同極光一般一遍又一遍地橫掃過這片地域,驟然而現的繽紛色彩會晃瞎雙眼,即使你是不死生物也會迷亂於紛繁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