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是爭吵,不如說是主人單方麵的進攻。“你們來的正好。”看到我們進來,他板著臉抽出罐頭新買的匕首,對準了皇帝。
這是做什麼?我連忙抓住他的手臂。他憤怒地瞪著我。
“你們勸勸他吧。”那店裏賣衣服的胖商人也一副焦躁的模樣,“這般美麗的人兒卻要為他換上最下等的海民才穿的粗布衣服,真是暴殄天物啊!我這裏有最上等的絲綢縫製的衣服,保證是東大陸最出色的繡工耗盡心血的作品,還有上好的翡翠做成的首飾……”
沒空聽那專職推銷的吐口水,我一把奪過匕首扔回給罐頭,上下打量著主人的新衣服。亞麻短衫掛在身上,粗糙的毛邊蹭著他柔嫩的肌膚軋出淺紅的痕跡,橘紅色的燈籠褲紮在腿上,下麵是劣質的皮靴子。挺合適的。我不得不承認,無論這家夥掌握了怎樣高深的學識或者擁有如何強大的力量,他那氣質還是和街邊流鼻涕的小屁孩沒兩樣。
但陛下可不一樣,稍微低劣一些的珠寶倘若和他擺在一起,都會讓人有種心中神聖被玷汙的感覺。這樣的人,讓他行走於凡塵之中已經是不可容忍了,也難怪那商人反應那麼大。
“等你因為這長袍和長發變得狼狽不堪的時候,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氣鼓鼓地撂下一句話,主人撇下我們走了出去。我隻得塞給那捶足頓胸的商人幾枚錫幣。他說的沒錯,風暴中出海,泄洪似的傾盆大雨還不是最讓人難以忍受的,吹得叫人睜不開眼的狂風和永遠安分不下來的甲板才是真正的大敵,穿著單薄的長袍要麼在冰冷的雨水中凍得渾身發紫,要麼在連山羊都可以輕易刮走的大風中難以站立,乃至被打濕的長袍絆得失去平衡,和掙脫了繩索束縛的木桶一起滾落大海。
雖然如此,我還是不能想象尊貴的皇帝換上粗陋的賤民穿的衣服。他可以躲在船艙裏,關緊門和窗戶。我捏了捏他緊攥著衣角的手,又想撫弄他的秀發示意他安心,卻被對方蹙起眉峰讓開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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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空氣裏的潮濕與腥鹹濃稠得快糊住鼻子的時候,彌漫著白霧的鉛灰海麵便可以從歪歪斜斜的棚屋中間瞧見了。那些細而高的黑影是空蕩蕩的桅杆和纜繩蔫巴巴地壅塞在港口,無力垂著的旗杆幾乎要戳到陰沉沉的天幕,無所事事的水手拎著空蕩蕩的酒瓶晃在碼頭上。主人帶著我們走到了一艘船前。
這是艘精致得好像從夢境中駛出的精靈水翼船,銀藍色的船身纖細修長,淺紫色的帆盡數展開時仿佛翩遷的飛鳥,金線勾勒出鷹頭船首像矯健的翅膀,加長的撞角鋒利得如同騎士手中的龍槍,昭告著此船的進攻能力和它的外表一般漂亮。我四處看了圈,顯然這是港口上最快的船隻了,倘若天氣好,乘風速度還要高過螺旋槳推動的魔法艇。
自從精靈消失在人類視線以外,仿佛童話裏才會出現的水翼船和精靈凜然不可侵犯的強大海軍也被隨之淡忘。正當我在心底感慨主人的交遊廣泛時,船上走下了個臉蛋好似滿月的女人,一頭熾紅長發仿佛點燃了整個天空,我仔細打量著她炯炯有神的翠綠雙眼和鬢角下的金色耳環,不是尖耳朵。
跟在她身後的水手們個個不像善茬,我的目光從光頭大漢袒露的健壯胸肌移到幹瘦老頭背著的十三把刀上,再對準了女人身後亦步亦趨的淺金短發小矮個手中的半月鐮刀,估摸著這艘外表看上去純潔得好似孩童微笑的小船在海上遇到全副武裝的槳帆船時不是仗著自己傲視海域的速度將其甩下,而是換上黑底骷髏旗悍然對其發動進攻,恐怕連這艘船本身估計都是從精靈那裏搶來的。
“夥計們,生意上門了!”那女人朝身後吆喝了句,嘹亮的聲音穿透了迷霧,連碼頭旁醉醺醺的水手也好奇地朝這裏撇了眼。
“非常遺憾,尊敬的女士,我們是來應聘的。”我的主人露出了他最迷人的笑容。
“我不記得我在酒館的那個旮旯裏貼過招聘告示。”聽到並不是來委托交易的,這位女船長板起了臉。
“上一次您試圖橫渡裏海的時候被風暴追逐,損失了幾個好手卻沒能成功抵達白港,那麼現在您至少需要一名可以帶領船隻穿越風暴之海,以及身體結實肯幹活的苦力處理船上的雜務,而我帶來了你所需要的一切。”誇張地一躬身,主人像個鹽與沙之地出生的商人似地用手臂劃出優雅的弧度,將我們介紹給對方。
“你可知道你在對誰說話?”顯然他的說辭並沒有的打動那個鐵石心腸的女人。
“偉大的風暴之王的使者,盡管您可以駕馭最凶險的狂風與電閃雷鳴,但不代表您那艘纖細小巧的精貴收藏品也能追隨您的高貴之軀。更何況您正麵對的並非您所信奉的神明展現給凡間的威能,而是法師們用魔力扭曲而成的存在,他們的狡詐與不擇手段如同嗡嗡亂飛的蒼蠅,即使對您無法造成傷害,卻也足夠惹人心煩不是麼?”對方的冷硬橫推並沒有讓主人知難而退,反而恬著臉湊到了那位船長身前。
我還是第一次見他表現出這樣一麵,當然,那是因為過去沒人值得他這麼去做。
“毫無疑問你也是其中的一員,臭烘烘的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