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段(1 / 2)

沐斂華與蕭晚樓,無論彼此身份如何變換,情感始終不變,他們是同生共死過的,並不怕這樣的考驗。隻是無論是誰受了傷害,另一人總是會心痛難過,更遑論這傷害是由自己親手施加。

章玖垂首斂目,俊美的臉上決然神情一閃而過,再抬首已恢複一片風平浪靜,道:“這便開始罷。”

章意點頭道:“你隨我來。”

無離殿側殿乃是一間布置簡單的雅室,不過一桌一榻。桌上燃著精巧的銅鼎香爐,嫋嫋香煙升起,屋中彌散著若有若無的奇異香氣。章玖跟在章意身後,聞到這香味,心中已然明了,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腦後。

若他所知無錯,這香料應是一種迷魂香,可以模糊神智,倘若輔以攝魂術,便能任意控製人的心神。

隻是這類藥物術法固然厲害無比,卻也有破綻可尋,若受術人意誌堅強,便不易被控製,或者也可能會因為各種外力的緣故而破解。

這樣推算來,當日章意使他成為長生殿少主章玖,隻怕便是用了這手段。當時他或許是受了傷無力防備,因而著了此道。後來遇見蕭晚樓,又去了嗣凝,才漸漸破解。

章意見他步伐遲緩,以為他心存忌憚,道:“放心罷,三個月後定會解你攝魂術,本座既為散璋之主,自然一言九鼎,也不至於要欺騙你。”

他話雖這麼說,可章玖心中清楚,章意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到這時,為了蕭晚樓與自己,他也隻能賭上一回了。

心念已定,目光迎向章意,隻見章意那雙素來冷厲的眼莫名的柔和起來,章意刻意放緩了語調,道:“你是長生殿少主章玖。”

這時屋中香煙漸濃,氤氳繚繞間,章玖神色漸漸木然,跟著章意喃喃念道:“我是長生殿少主章玖……”

蕭晚樓在屋中等了許久,神思困倦,不知不覺便伏睡在案邊。

他心中不安,睡眠又淺,便做了許多紛亂的迷夢。忽而夢見沐斂華冷冰冰的看著他,一掌拍在他身上;忽而又夢見小弟病重,伏在榻上大口大口的嘔血,父皇母後還有玉宮圍在旁邊掉淚。到最後,卻見這些人一個個離他遠去,誰也聽不見他呼喊,看不見他存在。他心中最掛念的便是這些親人愛人,可是世事無奈,輕易得不到圓滿。夢魘中他忽然想到,自己這是死了,所以才誰也看不見聽不見罷。

他原本覺著,若是為了家人犧牲了自己也沒什麼。可這時在夢中,明明無痛無感,卻又難以抑製的覺得傷心難過。若是死了,便再也不能與人賞雪飲酒,再也不能與人共度餘生,再也不能與人擁抱與輕吻……什麼都不能了。

人死後,應該是進入地府,然後輪回轉世,喝下孟婆湯忘記前塵過往,也可能因為執念太深,駐留在人間成為一抹孤魂。但無論轉世也好遊魂也罷,都與所愛之人再也沒有共同的未來。

這是多麼的不舍得!

可是這樣的痛,也隻能壓抑在心底深處,化作夢中的一聲囈語,轉瞬了無痕跡。

不知睡了多久,隱約被些聲響驚醒,蕭晚樓猛然張開眼,看清靠近他之人正是章玖,不由微鬆一口氣,可待他看清章玖慘白的臉和額頭淋漓的冷汗,不由心頭一跳。

章玖身形一晃,伏倒在蕭晚樓肩頭,蕭晚樓慌忙伸手扶住。耳邊章玖痛苦的喘熄聲漸巨,蕭晚樓心中越發不安,低聲詢問道:“阿斂?你怎麼了?”

章玖隻覺得頭痛欲裂,用力抓住蕭晚樓一隻手,稍稍拉開些距離,勉強使自己正視蕭晚樓,斷斷續續喘熄著說道:“小樓……不要……相信我……”

他說的如此艱難,仿佛極力的掙紮著,既痛苦又不情願的吐出這幾個字。

蕭晚樓聽聞,隻覺得心痛難耐。

他緊緊抱住章玖,脫口道:“不,阿斂,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話音未落,隻覺得肩頭一沉,側目望去,章玖已經雙目緊閉昏倒在他身上。

蕭晚樓大感不安,長生殿主章意無情殘酷,他知道沐斂華恢複記憶,不知又使出什麼手段來折磨人。可如今身在長生殿,他不過是個階下囚,內力既失,身中蠱毒,又能為維護所愛之人做些什麼?

這時屋門被人自外打開,兩男兩女四名侍人魚貫而入,見章玖昏倒在蕭晚樓身上,毫不詫異,麵無表情的架起章玖,把他抬入內室臥床上,又仔細為他更衣擦拭,直至蓋上輕暖絲被、點好寧神熏香。收拾退出,都一聲不響,對蕭晚樓視而不見。

待四人離開,蕭晚樓才緩緩攤開緊握的拳頭,掌心中一張薄黃紙團,是章玖昏迷前塞到他手中之物。

紙團中包著一粒烏黑色的藥丸,紙上字跡潦草的寫了“銷魂解藥”四字。

蕭晚樓隻覺得心中一暖,忍不住的微笑了起來,對著已然昏迷的章玖輕輕說道:“阿斂,我相信你。”不再遲疑,將解藥丟入口中。

這解藥倒真是有效,服下不過一時三刻,便覺得丹田發熱,散去數月的內力絲絲彙聚,重新在經脈間流轉。當下不再遲疑,盤腿運息,將失而複得的內力導入氣海。

功行九周天,內力已恢複了七八成,蕭晚樓睜開眼,看向計時刻漏,不知不覺已過了七八個時辰,若是在洞外,這時應該可以看見旭日東升,隻是長生殿中無日月,無論白天黑夜,始終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