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道:“哦,你的心誌倒大。”
朱麵侍人道:“安陽尚可稱帝,這世上女子還有什麼不能做的呢?”
那人撫額道:“若是有朝一日世上都是女帝,叫我們這些男人怎麼辦是好。”說到這裏,又看了一眼刻漏,這一番閑聊也不過半刻的功夫,雖然說的輕鬆,但心裏卻越發沉重。再揉碎了一朵紅袖蕊,終於道:“時辰到了,走罷。”
朱麵侍人眼神微斂,收起了玩笑的心情,隨著那人走出長挽軒。
洞中道路曲折,兩人的腳步都有些沉重,因為他們都知道,即將麵對一場激戰,成敗在此一舉。
璿璣殿內,章意已經焦慮的來回走動,他本人精於醫道,隻看蕭晚樓氣色便知情形不妙。他所憂慮,自然不是蕭晚樓的生死,而是若蕭晚樓死了,一時哪裏能找到適合菟絲子蠱寄養的人。
眼看蕭晚樓氣息漸弱,又想到章玖自作主張將蕭晚樓丟入水牢,不由怒焰滔天,冷聲道:“來人,去把章玖帶來!”走了兩步,又問道:“沈輕狂怎麼還未來,派人去催。”
章意為人陰沉冷酷,璿璣殿裏這兩個近身侍奉章意的侍人素來善於察言觀色,心知大事不妙,連忙戰戰兢兢的應聲,一溜煙跑出去找人。
其中一人方跑出璿璣殿,迎麵便看見章玖正朝璿璣殿走來,連忙上前道:“少主來的正好,殿主請你入璿璣殿一趟。”
章玖神色倨傲,問道:“聽說關在水牢裏的那人被送入璿璣殿?”
侍人道:“可不是,殿主十分生氣。”
章玖哼了一聲,道:“不過是個囚犯,這般興師動眾。”緊了緊衣袖,越過那侍人,往璿璣殿走去。又丟下一句話:“你便在殿外候著罷。”
侍人唯恐被章意遷怒,正求之不得,應了一聲,便守在璿璣殿外。
章玖推門而入,目光掠過昏迷在榻上的蕭晚樓,冷笑道:“我道是有多厲害,也不過隻在水牢裏待了三日……”
話未說完,章意身形一閃,已躍到章玖身前,一掌拍在他胸口,怒喝道:“混帳!”
章意盛怒之中,已用上七分內力,章玖猝不及防,被他這一掌拍實,頓時倒退數步,撞翻身邊花架,噴出一小口鮮血。
章意又上前一步,再要出手,這時殿外傳來聲音,道:“殿主,沈先生已到。”
章意這才悻悻罷手,道:“快請沈先生進來!”
朱麵侍人打開殿門,帶著長挽軒客人進來,瞥見地上一片狼藉,章玖右手撫胸,唇邊殘留著血跡,心念一轉,頓時便知當下情形。卻做出視若無睹的樣子,隻是恭恭敬敬站在門側,垂首斂息。
跟在朱麵侍人身後之人緩步走近榻邊,伸指搭在蕭晚樓腕脈上,凝神探查片刻,搖了搖頭,道:“殿主該知道,他身種子蠱月餘,損耗極大,若是輔以藥石,尚能再支撐個半載,但這一番極冷極熱交替酷刑,刺激子蠱,恐怕難救。”
此時蕭晚樓若神識清醒,定然大吃一驚,這人赫然便是失蹤多時的沈輕狂。
章意皺眉道:“你說難救,便不是不可救。”
沈輕狂道:“便救回來了,身中菟絲,最多也隻能拖延一個月。”
章意沉吟道:“能拖多久便多久,怎麼救?”
“換蠱。”
“換蠱?”
章意神色狐疑,望向沈輕狂。他雖不知沈輕狂與沐斂華、蕭晚樓之間關係,但他生性多疑,自然有所保留,縱使眼前之人乃是傳聞中的杏林之主,不會對他全然信任。
沈輕狂卻好似全然不曾察覺章意懷疑,道:“菟絲蠱最忌極冷極熱交替刺激,不但對飼體造成極大傷害,亦會重創子蠱。即使勉強繼續使用這隻子蠱,所得功效也大大降低。”
這一番道理,顯然章意也明白,沒有再做質疑。
沈輕狂又道:“不過,依我看來,隻怕那母蠱也換了的好。”
章意眉頭一皺,略有些警惕道:“為何?”
沈輕狂道:“雖然一隻母蠱培育的幾隻子蠱均可使用,但短短時日內母蠱兩次受激,難保不會發生變異。菟絲蠱毒,畢竟太過罕見,前人典籍中鮮少相關記載,縱是殿主精通蠱毒,隻怕也不敢自誇對它完全了解。以你我兩人之力,換蠱並非難事,又何必冒那風險?”
章意看了看昏迷中的蕭晚樓,又深深凝視沈輕狂,似是在探查,又似在掂量。
沈輕狂目光迎向章意,神情坦然,倒令章意一時難辨。
但沈輕狂終究是說中了章意的軟肋。章意當年機緣巧合得到了菟絲,又命禦醫翻遍典籍,才算是知曉了菟絲的培育使用之法,但所知其實也十分有限。若蠱毒變異影響飼體,他所擔憂不過是難尋替代,可若是會影響母蠱所寄之體,哪怕隻有分毫可能,他也萬萬不願意冒險。
隻是這更換母蠱,章意從未做過,並不十分清楚,雖然沈輕狂說的輕易,一副把握十足的模樣,但章意卻不免又有些患得患失。
心中反複掂量,終究還是同意了沈輕狂的提議。
問道:“如何做?”
沈輕狂道:“換蠱不比初次種蠱,舊的母子蠱距離不能超過三尺,需在彼此感應時以金針起出,然後再同時種下新的母子蠱,換蠱間隙不能超過半炷香時間,否則屍身便會腐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