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段(3 / 3)

"我......"萬般心緒湧上心頭,崔銘旭越發羞愧,支吾道:"我和齊嘉......"

陸恒修卻打斷了他的話,收斂起悠閑的神色,道:"我隻知你與小齊大人是同窗,相交如何一概不知。隻是齊嘉他一直深信你待他種種皆非惡意,那崔小公子你是否也始終深信他的為人呢?"

一語中的。竹簾在風的吹拂下輕輕晃動,簾後的一切都是隱隱綽綽看不清晰。他一直抱著輕蔑的心態對待齊嘉,一直思索著他有什麼好,卻沒有想過,他有什麼不好。他總把自己捧得太高,又把別人看得太低。他總以為傻子就是傻子,一無是處,於是稍有閑言碎語便忍不住相信。

在他落難之際,孤立無援,眾人盡皆袖手旁觀,隻有齊嘉毫無芥蒂地收留了他。他最狼狽不堪的時候,總是隻有齊嘉陪在他身邊,他總能知道崔銘旭最想要什麼,他總能找來崔銘旭最滿意的東西,他總能做到種種安排都讓崔銘旭最順心。試問這天下除了齊嘉還有誰能對他如此掏心掏肺?而他卻連基本的信任都無法交付,難怪齊嘉會如此失望地避開他。

他總笑齊嘉笨拙傻氣,原來,真正可笑的是他自己。不該是齊嘉躲崔銘旭,而應該是崔銘旭無顏麵對齊嘉才對。

齊嘉呀,這傻子,怎麼每回在理的都是他,退讓忍耐的也是他,盡由得他這個理虧的來咄咄逼人?嗬,到頭來,欺負齊嘉欺負得最深的就是他這個口口聲聲沒有欺負他的崔銘旭。真是......

此去經年,萬般皆能放下,隻有一個齊嘉,叫他怎麼放心得了?

16

棘州,果如其名,荊棘叢生,寸草不長。大寧王朝開國至今兩百餘年,四海升平,九州安泰。唯有棘州依舊艱辛困苦,與江南富饒之地仿佛天上地下,也叫曆任刺史都傷透了腦筋。這窮困是自開天辟地起就纏上的,農耕之國最盼風調雨順,開春一場及時雨,冬至一場祥瑞雪,便五穀豐登國泰民安。而棘州卻偏偏缺水,龍王爺似乎從不駐足留步,土地貧瘠得幾乎一無所有,撒下十斤種子堪堪隻收獲五斤,真正的種瓜得豆。天注定的寒涼命,人力再勤,也勝不過天。

出京時還是涼夏,尤記得院前的桃花開得燦爛,塘中的水蓮堪堪剛綻了個尖角。再下轎時,剛一抬頭,雙眼就被那火球似的太陽照得再也睜不開,腳下的土地幹涸得龜裂成了一道又一道縱橫交錯的難看痕跡。土地是黃的,黃沙在半空中肆無忌憚地飛揚,破舊的城樓佇立在黃土之後,掩映在一片灰黃之中。陽光刺眼,背脊上汗濕了一大塊,簇新的官袍濕答答地粘著身體,整個人仿佛肉餡饅頭般被置在蒸籠上蒸騰,連吸進的氣息都是炙熱,崔銘旭腦中一片暈眩。

舟車勞頓又水土不服,新官上任連堂都還沒升過一次,崔銘旭就病倒了。頭暈目眩,四肢乏力,渾身的骨頭都叫喊著要散架,他掙紮著爬起來想叫人,嘴巴徒勞地張了半天也吐不出一個字,嗓子眼裏又渴又疼,仿佛能冒出煙來。這裏沒有京中那群妙手回春的太醫,寄張名帖過去就巴巴地趕來為他號脈。恐怕人家還沒走到半道上,他就得先病死在這塊一點都不涼快的草席上。

棘州城裏隻有一家濟世堂,堂中的郎中又黑又瘦,一張僵屍般沒有表情的臉,遠看好似途中看見的死樹一般,說是個農夫還能叫人相信些。他也看懂了崔銘旭眼中的不信任,略略搭了脈,甩下去一句"不礙事的",開了方子就起身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