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不堪的狀元郎做了皇帝的堂妹夫,學問好,正在翰林院裏跟著白胡子老頭們一起修國史,聽說老頭們都喜歡他,誇得跟文曲星下凡似的;還有那位名不見經傳的榜眼,去瓊州辦了個大案,一夜間聲名鵲起,快變成第二個方載道了;現在在蘇州的那位也挺好,那是魚米之鄉,今年全國的稅收蘇州準保又是魁首,多大的政績啊!
回頭再看看棘州這邊,旱災鬧得正嚴重,就憑秋天收的這些糧食,整個州能人人有碗幹飯吃就不錯了,還提什麼稅收?窮成這樣的地方,夏天的時候連蚊子都不肯來,能鬧出多大的案子?唯一一點大政績也不過是從綏江引水的那條河道開挖了,剛開頭,七扭八歪,跟小溝似的。不過那是前任刺史許大人的功勞,他白撿一個便宜。
粗厲的風沙把尖銳的棱角一點一點磨平,世家公子的那一點驕氣都被豔陽曬幹,隻是高傲的自尊依舊焦躁得難受。嘴上可以毫不在乎地說:"是嗎?哦......他啊,一向是個能人。"心裏卻悶得能把自己憋死。人家都有聲有色的,自己怎麼還連把稻子都割不好?越想越煩。
每年除夕夜,國君按例要大宴群臣以示君臣之誼,凡外省官員也大都會被召回京中麵聖。崔銘旭一直等到臘月二十九,聖旨始終沒有來。看著窗外了無生氣的落日暗想,不回去也挺好,就那麼點政績,怎麼見人?卻又不舍,回京裏至少能見見齊嘉。患得患失。
再窮的人家過年時也要舒一舒心懷,隻有崔銘旭,孤家寡人一個,被別人的團圓襯得格外淒涼。金三水豪爽地邀請崔銘旭去他們家一起吃個年夜飯,崔銘旭擺著手推辭了。人家一家團聚樂樂嗬嗬的,他一個外人,還帶著那麼一張喪氣的臉,杵在那兒算個什麼意
私心裏替自己辯解,府裏正鬧耗子,東西留著準被耗子叼了去,還不如一口氣全放進肚子裏。齊嘉送來的東西,誰敢同他搶?
院前的黃瓜架上攀了幾根綠油油的藤,顏色嫩得讓人都下不了手摸;今年開春的風沙說是比去年小得多,或許會是個豐收年;崔銘旭挽著袖子站在城外看人們開挖河道,鋤頭碰著石塊,"叮叮"作響。
齊嘉來信說,上街趕廟會買回把傘,紫竹製的傘骨,根根油亮。崔銘旭昏頭昏腦又起了猜疑的心思,正糾結著一起去趕廟會的還有沒有別人,今早就收到了蘇州那邊送來的東西。是一把新傘,紫竹製的傘骨,根根油亮。傻子呀,棘州一年才下幾回雨?嘴角卻控製不住地往上彎,難得下雨又不是從來不會下,總能用上的。
於是,心情大好,崔銘旭劈手奪過了鄉民手裏的鋤頭,也有模有樣地來擺弄兩下。
時來運轉,好福氣擋也擋不住。沒過兩天,棘州城下了場大雨。崔銘旭聽著"嘩嘩"的雨聲就喜上眉梢,沒什麼事也取出新傘想出去溜達一回。到了門前撐開新傘一看,油布傘麵上指甲蓋大小的窟窿一個接一個,天上的星星似的。油亮的紫竹傘骨上也是一道又一道耗子的牙印。
氣得崔銘旭差點沒把個原本就老舊的府邸翻個底朝天。
這麼下去總不是辦法,就靠著幾封書信,一年能說上多少話?總不能抱著幾張信紙往被窩裏躺啊。崔銘旭有些發愁,便把全副心思都撲到了河道上,急切時,自己也跳下去鋤兩下。隻要這河道一通,引綏河水進棘州灌溉農田,糧食收成就要好許多,到時候多少也是個政績。
崔銘旭在沒人的時候,一遍又一遍地撥弄著自己的小算盤,這河道怎麼也得修個一兩年,然後等莊稼從地裏長出來,發芽、吐葉、結穗子、成熟......又是大半年。到時候,嗯......齊嘉的孩子應該會叫人了。
還有人嫌事兒不夠多,蘇州那邊的和煦春風吹著吹著吹到了京城,又吹著吹著吹到了山高皇帝遠的棘州:小齊大人大喜了!皇上寵著他,張羅著要賜婚了!對方九成九是蘇州刺史李大人的親妹子!
呸!一點影子都沒有的事兒,還傳得繪聲繪色的:"姑娘芳名叫翠瓏,今年十六,年華大好。容貌清麗,賢淑文靜。刺得一手好繡,當年李大人還沒得意的時候,全靠這個妹子接繡活維持一家生計,真真的會勤儉持家。"
崔銘旭陰沈著臉,就著一豆燭光把寧懷璟的信撕成一小條一小條,既然這麼好,你怎麼不娶?
又惡狠狠地想,就李德良那個麵黃肌瘦的窮酸樣,妹子能水靈到哪裏去?繡花繡得好,切,又不是找針線丫頭,繡得再好也不能跟人家繡莊裏頭的比。至於勤儉持家那一條,今兒省一塊肉,明兒摳一尺布,這是過日子麼?娶媳婦還是娶老媽子呢?齊嘉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