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每晚都會來到陣外與我說話,讓我莫要聽這狠毒生母之言,要心存善念……他也不想,如我這等嗜血之物,從哪裏來的善念。”
無怨聽無恨話裏自嘲,心疼更甚,而無恨又說:“父親言道,於白家村裏,我該有一個大娘,是個極好的女人,定會將我視如己出,還說我有一個兄長,若是將來有緣,也要帶我與他相認……”他喉嚨一窒,“我如何懂得這個,一旦破陣而出了,還不是想要了他的命去。”
“你若真是如此,豈會做不到?”無怨抱住無恨頭,輕聲說道,“你分明是我弟弟,陳家二子,誰敢說你不好!”
無恨終是落下淚來:“父親果然不曾哄我,他臨死前說了,若有一日我遇著個同樣手持麒麟玉佩的少年,那便是我的哥哥,我後來當真就見著了哥哥。之後我與哥哥在一處,隻覺從未有這般快活。”他說時抬頭去看,淚眼婆娑,“哥哥,無恨許多事不甚明白,大約也會惹哥哥生氣,但隻要哥哥不拋下無恨,便怎樣處罰無恨,無恨都毫無怨言……”
素來疼愛的弟弟如此自棄自傷,無怨哪裏舍得,也忍不住紅了眼眶:“無恨無恨,這些年我待你如何,你還不知?莫再說這傻話了,你從前這般受苦,我不知倒也罷了,如今我既知曉,隻會更加疼你,又怎會棄你而去!”
無恨多年忿忿難平,聞言撲進無怨懷裏,放聲大哭:“哥哥要一直與我一起,絕不能棄無恨而去!”
無怨用力摟住他,認真應道:“我永不會離無恨而去。”
兩兄弟說了這些,之間再無隱秘,麒麟玉佩不僅保住無恨靈智,還將兩兄弟帶入地仙界中相遇,便更加仔細貼身收了不提。這般無恨破涕為笑,無怨心裏柔軟,又講了好多心裏話,才抱在一起睡了過去。
次日一早,陳氏兄弟兩個醒來,手纏腳纏,親密無比。無恨早比他哥哥高啦,卻還喜愛把頭拱進哥哥懷裏,他自個體質陰冷,而無怨便知道他是個僵屍,也仍是要細心對待,唯恐這飽受苦難的弟弟再受一絲委屈。
鳥鳴聲透窗而來,天光初曉,這氣候也格外好。
無怨隻覺得臉上微微發癢,就把眼皮掀開來,見著他弟弟趴在上頭,嫩臉蹭在他肩窩裏頭,發絲兒顫顫,晃來晃去的,此時約莫是覺出他醒了,就偏過頭,改摟他脖子,半撐身子笑嘻嘻道:“哥哥真渴睡,我可早醒啦。”
“這就胡鬧了,仔細你的皮。”無怨見他開懷,再不複昨日般愁苦,心裏也是一鬆,抬手朝他屁股來了一下,嘴邊就帶了笑意的。
無恨“啊”一聲,雙手猛地捂住屁股,卻一下沒了支撐,“撲”地倒下來壓在無怨身上,無怨也忍不住一個悶哼,嚇得無恨又手忙腳亂竄到旁邊,才可憐兮兮地抬起眼:“哥哥,我不是故意的……”而後又低聲嘟囔,“是哥哥不好,我都這麼大啦,哪還有這樣打人的。”
無怨剛緩口氣,就聽無恨這樣說,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一搖頭,說道:“得了便宜賣乖。”
無恨頓時笑得燦爛:“反正是哥哥的便宜,讓我占一占有甚麼關係。”
無怨想想,說道:“好罷,也確是沒甚麼關係。”
兩人說笑幾句,穿了衣裳起來,無恨兀自拉著哥哥的手,片刻不離,無怨亦是失而複得,無限歡喜。
出了房門,就見淩虛已然站在外頭,赤桐端著木盤出來,那方石桌上也有好些果盤,還有幾個酒盞、一個酒壺。
樹杈上倏然竄出一個猙獰蛇頭,正懸在赤桐頭頂,赤桐全無所覺,那蛇頭又忽然回去,一刹那化作個俊逸男人頭顱,而那有如紅玉的蛇身扭了扭,極快地遊下了樹,落地變為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