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漂亮的少年胸腔裏歡樂地跳動著,隨著他潔白的胸口一起一伏。現在它靜靜躺在他母親的雙手中間,是一團絳紅色的、有些幹枯萎縮的肉疙瘩。對他母親而言,卻好比是一瓣易碎的玫瑰花瓣似的。她低頭,長久而安靜地親吻著,好像這件古老的髒器是這世界上最溫暖最珍貴的珍寶似的。

最後她抬起眸子,說:

"對了,讓·雷諾伯爵,謝謝你為我係上的紅緞帶,這樣我就不必提著頭到處走了。跟過去一樣,你的主意總是妙得很。另外,要不是你將佩爾湯大夫診所門口的十字架取下來,我就進不來了,你想得可真周到。"

讓·雷諾伯爵將手放在胸口,深深地向她行了一個禮。

"不,請您別這樣說。王後,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能夠為您效勞,永遠是我的榮幸。"

這位貴夫人於是頷首微笑了一下。

"做為你忠誠的報答,讓·雷諾伯爵,送你一句話,‘從黑變白的路上,山羊遇見了狐狸''。相信我,你會找到一些好東西的。"

"我會記得這句話的,王後。"

"至於我,請原諒我的冒犯,夫人。"

道格拉斯先生取下帽子,出於紳士的禮節,他恭恭敬敬地向這位夫人彎腰致敬。等他直起身子時,這位昔日的王後已經化成一團黑霧,以它來時的方式緩慢地分解、飄散了出去。

現在,隻剩下屋子裏麵的兩個人類麵麵相覷了。這沉默持續了不多大一會兒,就被對話打斷了。

"您對王後的謎題怎麼看,道格拉斯先生?"

"還會有什麼別的可能嗎,讓·雷諾伯爵?難道不是傳說中路易十六的寶藏嗎?"

"噢,我想也是的,但王後指的方向總是沒錯的。您有什麼高見嗎,道格拉斯先生?我似乎聽布朗夫人提起過您,對您的魔法讚歎不已。"

"和您相比,我簡直不值一提,伯爵,"道格拉斯先生彬彬有禮地回應對方,"如果我幫您找到寶藏,您就答應我一個請求嗎?如果您的答案是肯定的話,我就告訴您我的想法,如果是否定的話,請相信我會一直保持沉默。"

"我說話算數兒,道格拉斯先生,前提是我能做到。"

"那好吧,我就照直說了吧。我認為答案很簡單。"

"悉聽詳見。"

"第一,國王和王後會埋藏寶藏的地方總不會太多。簡單說,正常人都喜歡把金子藏在自己身邊。因此我認為在皇宮裏的可能性是最大的。這樣我們有以下幾個選擇,楓丹白露、凡爾賽、杜伊勒裏。在這三處地點,我首選凡爾賽。畢竟國王夫婦是被強行從凡爾賽帶到巴黎的。我認為在雅各賓派日日夜夜地監視下,想挖個坑埋藏珠寶的可能性也不大。

第二,現在我們再來想一想這個謎麵吧——山羊遇到狐狸。山羊一直被認為是亂、好色的代名詞,有句俗話來形容不知羞恥的老棍——‘像一隻老山羊''。對於皇後所處的環境來說,有哪幾位先人適合這個不幸的稱謂呢?肯定不是她那位遲鈍緩慢的丈夫。我看大概隻有路易十四或者路易十五是合適的。那麼狐狸又是指什麼呢?我認為是路易十四的情婦曼特儂夫人,她可以說是隻勾引山羊的美貌狐狸。當山羊遇到了狐狸,路易十四便為這位美人在皇宮內修建了一座寢宮,即大特裏亞農宮。

第三,至於前麵說的,從黑到白的道路上,我是這樣理解的。考慮到在巴黎騷亂發生之前,這對皇家夫妻是沒有任何理由需要埋藏寶藏的,畢竟他們可不比現今那些多疑的丈夫或者妻子們,需要考慮私設些小金庫。因此,這個行動一定是臨時的、匆忙的。我認為可以這樣設想,‘從黑到白'',指的就是黎明時分、太陽升起、天空泛白的那一瞬間。再聯係上先前所說的地址。我幾乎可以想象得到,正是在一七八九年的那個多事之秋,預感到自身處境不妙的國王和王後在某個靜悄悄的淩晨,派心腹將一筆財富隱藏在了大特裏亞農宮,而那個地點,正是十月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恰好照進的區域。

最後,現在雖然是四月,這個範圍卻不難找,我們隻要大概算一下凡爾賽十月時太陽的方位和高度,就能夠劃定一個可信的區域了。"

耐心聽完了道格拉斯先生的冗長的敘述,這位年過一百的伯爵吹了聲口哨,麵帶微笑地說: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您想得很有道理,道格拉斯先生。但我不完全認同您。

您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您想得有點兒太複雜了。我這樣跟您講,猜謎時,要充分考慮到出謎語的人的性格和心理狀態。如果這個謎麵是您出的,那也許可以按照您的思路來。但這既然是皇後出給我的,我得告訴您,瑪麗皇後是個直爽的人,對下人尤其大方。她既然要賞給我點不尋常的玩意兒,就是認為我能夠容易解開的。因此,這個謎語應該是從字麵上理解、顯而易見的。

‘從黑到白的道路上'',這半邊謎麵我同意您的見解。可是後半句,‘山羊遇到了狐狸'',您的想法無疑是站不住腳的。因為出身於維也納的皇後本人,是極為反感情婦之類的輕浮女子的。我認為,山羊就是山羊,狐狸就是狐狸,不是暗指的什麼其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