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段(1 / 2)

"你又在裝什麼瘋,你不是會鳧水的嗎?"他見施回雪不動,又走過去幫他狠狠的壓了幾下肚子,施回雪掙紮著咳出幾口潭水,這才幾不可聞的回答,原來瀉玉流泉一般的聲音也微微有些嘶啞:"我不會。"

沈頻真冷笑道:"那你當初在那個水池裏,怎麼把我拉下去的,這個笑話並不好笑。"施回雪喃喃道:"其實......那個時候,我是想從水裏出來,想你幫幫忙拉我一把,這才去扯你的。"沈頻真愕然看向他,隻見這夜色深蒙,疏影橫斜,古樹參天的密林中,月色清輝在施回雪臉上渡一層蒼白的銀光,長而直的眼睫上沾滿水珠,如淚盈於睫,花露甘霖,心中一緊,終究歎息一聲,把他扶起來,說:"真不知道你這些年來怎麼活的,離了別人便如此沒出息,可惜了一身好武藝。"

他一邊這樣說著,一邊把施回雪扶回了驛站,又叫管事的打來一桶熱水。施回雪緊緊閉著眼睛,良久方說:"你不是說水很貴,買不起的嗎?"沈頻真見他真把自己每句話奉如章典,隻得苦笑道:"逗你玩的,沒看到外麵一潭池水嗎?"

施回雪聽他這樣一說,也是良久無話,待得水打進來,自己除去衣服泡入水中,見沈頻真還在不遠處,於是喚他:"喂,你過來。"見沈頻真握著扇子度過來幾步,又說:"你拿了我的寶貝嗎?在哪裏?"

沈頻真把那塊玉玦從腰帶裏拿出來,準備塞到施回雪手中時,見施回雪微微搖頭,在浴桶中伸出赤摞的雙手,把那塊五爪貔貅係在了沈頻真的腰帶上。等他幹完這件事情後,施回雪仰頭頗為認真的問:"我把我的寶貝給你,能不能也求你一件事情?看在我已經答應以命護你了的份上,你以後能不能別騙我?"

沈頻真看著腰間淡黃色錦袍上的那塊琥珀色的玉玦墜著藕色纓絡,微微覺得有些好笑,不過想了想,還是第一次認真的回答了他:"有時候騙你做什麼事情,其實是希望你必須得做,不過騙人的話更加好聽些罷了,你我之間此時是一條船上,我即便騙你也不會害你。"

施回雪應了一聲,看沈頻真伸手想把玉玦解下來,急忙按住他的手,說:"我是真準備送你的。"沈頻真看著他笑了一會,才說:"說吧,你希望我幹什麼?"施回雪這次沉默了很久,顯然是生氣了,從沈頻真的高度看下去,可以毫無阻礙的看到施回雪渾圓如玉的膝蓋和肩膀,他的頭發很長,浸泡在水裏柔軟的像盛開的黑色水藻,一絲一縷擋住窺視的目光。施回雪這樣沉默了很久才說:"我希望你不要這樣冷嘲熱諷的對我,我很多事情都不懂,但我至少不會像別人一樣有心事瞞著你,害你,像你這種人,總是瞧不起別人。"

沈頻真哈哈笑了幾聲,輕聲說:"這是你說過最正確的話了,可惜依然不完全。我確實常瞧不起別人,但並非總是。有些人聰明,有翻雲覆雨的手段,亦敵亦友,那麼我不在意對他忍讓一些,哪怕比我年紀小,我也能把他當祖宗來伺候,但終有一日我會報這卑躬屈膝,隱忍退讓之仇。有些人不聰明,但有用處,若是非我族類,必當殺之而後快,若是能收我己用,也不過是棋子,炮灰,該舍則舍,該留則留,總歸是無須上心的。還有一種人,他就算不聰明,就算對我沒有用,我也一樣敬他重他,自覺自願的萬般隱忍,他有苦難,我會義無反顧的赴火燾海。"

施回雪良久才說:"第一種人是那個穿白衣服的,第二種人是......我。"

沈頻真笑道:"變聰明了。你不是想聽真話嗎,來猜猜這是不是真話? "

施回雪轉過頭去,再不看他,等到桶中水都涼了,才慢慢起身來,濃密漆黑的發絲濕漉漉的貼著他背部和臀部,雙腿柔韌修長,沈頻真把旁邊放的方帕扔過去,說:"擦一下再穿衣服。"施回雪側過頭去不願看他,沈頻真笑笑也不生氣,柔聲問:"為什麼生氣呢?"見施回雪不回答,沈頻真直起身子,轉身出門,走到房門前時,背對著施回雪頓了一下,在那片死般的寂靜中說:"回雪,真沒想到,你喜歡上我了。"

施回雪聽到房門吱呀合上的身影,沉默了一會,還是開始把衣服穿上了,水珠在濕透的發絲末梢彙聚,待到珠圓玉潤時,滴落在衣襟上,斑斑點點,一如淚漬。他咬了一下牙,想到明日餐風飲露,泥濘不堪的征程,終於側臥在床榻上,用被褥蒙頭而睡。

話說沈頻真出了房門,看到那琥珀色的玉玦在腰帶上擺動,頗覺有些哭笑不得,把那玉玦握在手裏正待解下的時候,注意到那玉質溫潤,刀工古樸,貔貅猙獰之態寥寥數筆便盡得神韻,想想施回雪那怪誕的性子,終究又把手放了下來。

他對施回雪實是印象不好,一是他天性涼薄,他雖然嘴上臉上都是一幅憐香惜玉的模樣,手中心中卻常常幹些辣手摧花的事情,二是兩人相遇相伴這段經曆委實和月下花前,黃昏柳梢相差甚遠,沈頻真原本留他一命便未必有多少惻隱的成分,又談何憐愛相知?就算施回雪確實長的天人之姿,他又非沉溺美色之人,留著悅目不過錦上添花,守著定情卻非雪中送炭,一言以蔽之,便是施回雪再美上十分,那容貌對他也不過可有可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