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段(1 / 2)

你為什麼殺我?"

沈頻真垂下眉梢想了想,右手伸出,五指緩緩合攏,掌心中隱隱有風聲呼嘯,他小聲說:"為了回雪。"

有劍鳴聲從藏寶閣頂樓淒厲傳來,一聲一聲連綿不絕,初聽如同百鬼嚎啕於黃泉,天陰鬼濕聲淒淒,再聽才覺一陣正氣浩然,天道盈配,如日月經天,江河行地,周道如低。不知何時齊聚在棲雁居前翹首而待的王思邈和夏紗,秋衣,冬襖幾乎是同時愕然變色。三道金光從那百尺高樓飛來,劍氣刺透窗欞,飛入屋中,停在沈頻真掌上三尺處,顫舞不定,凝而不發。劍穗飄散開來,如同綻放的血花。

阮惜羽愕然看了一會,突然笑出聲來:"禦劍術?以內力馭劍嗎?還是三把丹霞劍?在《武海拾遺》裏可是百年無人連成的武藝,頻真,你是什麼時候練成的?"

沈頻真停頓了一下,淡淡的說:"十餘年前,我們初遇不久。那時候你喜歡和我比,我練成了什麼武功,你就會幾天不理人,我怕你生氣,便一直沒有告訴你。"他說著,緩緩凝眉,雙手緩緩籠在袖中,那劍光霎時大漲。

阮惜羽閉上眼睛。

--"殺了他?不,我要做的是讓他殺死我。我要的是......拿到整個江湖,然後,雙手獻給他。"

他眼睫顫唞,緩緩張開,他眼睛形狀生來便溫柔似水,即便是森然無情的目光,也似乎殘留著眷戀不舍。他看著在半空上呼嘯而下的劍,幾不可聞的說:"按理說,他死了,我就不用害怕他會傷害你了。就可以安安心心的被你殺死了--這樣我也可以去找那個人報仇了......可,可,頻真,要是連我也離開你了,你什麼都不習慣跟別人說,都藏在心裏。我真怕......真怕你會寂寞。"

他幾不可聞的呢喃,在劍鋒接近肌理的時候,腳下踉蹌的退開幾步,微笑的咳出鮮血,眼裏卻隱隱有淚光,在他溫柔的眼眸中,凝成點點波光。

--"你的一生中,總有些人是特別的。"

即便是他這樣舍棄人心的,冷酷而殘忍的,執著於複仇的人。他獲得力量的劇本裏,也會一不留神,不合計算的,多投入了些無用的情思。被人撕碎的愛,在投入轉生井前便模糊成恨,十載廝守的愛,在汩汩絹流中水流花開。

他一退,又退,腳下的步子突然快了起來,劍光如電,而他前後維穀,在毫厘之間進退攻防,雙手背後,若非嘴角殘留的血絲,簡直優雅如遊刃有餘,漫步閑庭。沈頻真閉上雙眼,整個棲雁居的一草一木卻在內息中纖毫畢現,他以意催動,任意揮灑,那三把丹霞劍的劍穗如一道道在空中飄舞的血絲淚痕,團團圍住一人。

阮惜羽氣息漸急,臉色灰白。沈頻真突然清嘯一聲,棲雁居牆上裝飾用的刀斧鉤槍,鞭戩棍棒如同有生命般漂浮到空中,十多種兵器同時飛入戰局。阮惜羽仰天長笑,突然雙掌緩緩推出,內力如江流澎湃,凶器皆為之一頓,而他身影如鴻,十指捏決,再次催動密蠱。

花開荼靡,雲綻芳華。眼前一幕幕都仿佛綻開如碩大的花盞,攝魂勾魄的在五光十色的珠光寶氣中搖曳。天地都在變換,香氣撲鼻欲醉,滿眼瑁玳靡光,卻偏偏隻有那片在天地萬物之中,從容渲染開來的雪色,才是幹淨的。沈頻真緩緩張開雙目,看到阮惜羽蒼白的臉,和漆黑的長發,正朝自己撲來。他心靜如死水,右手抽出玉扇,一晃一搖一劃,臉便濺滿了血。

阮惜羽的身子從半空中掉落下來,他倒在沈頻真的腳下,一隻手困難的支撐起身子,一隻手伸向了沈頻真的袖子,在潔白的縞素上留下了血紅的指痕。他似乎有不甘,咬牙切齒的說:"你憑什麼殺我?明明都是你的錯,他的死......都是你造成的。你何不殺了自己?"

他說完,看著沈頻真突然開始顫唞的身子,歎息著吐了一口血,目光卻漸漸柔和下來,他輕聲說:"我騙你的......你殺了我,替他報了仇......他一定會原諒你的。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他低笑起來,斷斷續續的說:"我真想......什麼都記不起來,隻記得你......那樣,我一定可以再堅持久些......說不準,就可以讓你不這麼寂寞了......我,我......為了你,幾乎不想報什麼仇了......我好害怕你忘了我......"

他的手緩緩放開,跌落塵埃,萬籟皆靜,鈴鳥不啼。

沈頻真的袖子上有一個鮮紅的血手印,和不遠處氆氌地毯上的那灘不知何時變得漆黑的血,相應如輝。

--"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嗎?我爹爹第一次帶著我來看你,你就在顧影溪旁邊洗鵝卵石,那條清澈見底的溪水上,到處飛舞著紅蜻蜓。那時候偶爾來了別人家的女孩,喜歡拿了青草樹枝和盤石當桌椅菜肴,玩家家酒,我們有時候也會端著他們用過的石碟石碗,偷偷的演下去,舉案齊眉,白首偕老。那時候,我們用紅紙紮的紙鳶,總也飛不高。可是等我們終於會紮紙鳶的時候,已經沒有人有空去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