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癡戀,縱使幾經沉浮,記憶卻依然伴隨著定情的珍寶,走過春夏;曾經癡戀他的人,已經隨雪而逝,幽魂或許還縈繞在玉玦之上,如影隨形。
那塊玉玦。隨著他的步履,一晃,再一晃,像是晃蕩了幾載春秋的流年,卻還緊緊係在身上。護著他,戀著他,纏著他,看著他。還像那段光風霽月的歲月中,那個人所做的一樣。至死不渝,以命相護。
愛他的人,懷著對他的愛,遺落紅塵,含笑忘川;他愛的人,卻還靜靜的站在眼前。千山遮不住,滾滾浪東流。
沈頻真走到他麵前,站定了,看著那人戒備的眼神,輕輕歎息了一句:"我什麼都沒有了,很多都不記得了,隻記得還欠你一個承諾。你手指多有不便,可需要一個為你一世夾菜的人嗎?"
在花瓣飄零如過江之鯽的回憶中,一如那聲緣起緣滅的歎息,在回憶中獨自緬懷,也在夢醒後悵然前行。心海浩瀚中,即使心都老去了,歲月荏苒,朱雀大街前,依然還會有孩子拿了糖葫蘆在街上從街頭跑到街尾;斷壁殘垣上,依然會有富商王侯在曾經的廢墟上平地起高樓;天下江湖中,依然會有青年才俊在長青不敗的山巔上酌酒論英雄;瑤池冷月上,也依然會有絕代佳人隔了千池碧水回眸笑傾城。花開荼靡,花謝一朝,世人也在一朝內頓悟:生生世世所眷戀的,不是擁有,而是失而複得。既然找回的不過是似是而非的碎片,也是彌足珍貴的吉光片羽。那人還活著,這便是上蒼最仁慈的恩惠。
那人蹙眉:"我為什麼要?我不需要。"沈頻真側著頭想了想,突然說:"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對冷月鬼母發過誓,要答應我三個願望,最後一個願我一直沒許,我希望......一直跟著你,白頭偕老,天涯相隨。"
那個人搖了搖頭,冷然說:"我不記得發過誓。"沈頻真看著他毫不眷戀轉身離去的背影,想了想,突然笑著跟了上去。這世上,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不需要那個人跟他說好吧跟我走吧,而他就這樣跟那個人走了。走過萬裏飛沙的洪荒大漠,路過皇城朱紅的地毯,渡過浮沉邐迤的桃花潭水,踏過皚皚銀裝的賀州夜雪。亦步亦趨,沉默不語。江湖險惡,他不能放心,也不願放棄。緣起緣滅緣自在,情深情淺不由人。
他鏽掉的鐵劍在劍鞘中輕輕碰撞,他看著一直走在他前麵,從未回頭的人,一頭青絲被長風吹起,一時失了神,想起一個人似喜還嗔的清麗麵容,不由的暫且停下腳步。仰天望去,天空湛藍如洗,輕如鵝毛的瑩白開始撒落在鼻尖。
[番外]朝雨暮雪
酒是最好的桂花釀,杯是最好的定窯瓷。各色珍奇菜色一路擺開,琳琅滿目。豆黃的是筷箸,碧綠的是酒壺,瑩白的是人的手。
沈頻真看著那雙白玉般完美無瑕,指節修長的手,輕笑了一會,淡淡的說:"顧青城果然不負懸壺妙手之名,醫術確實獨步天下。"施回雪將自己兩隻手翻來覆去的看,臉上冷冰冰的沒有特別的表情。沈頻真早已習慣了他那副麵孔,慢慢將各色甜點,緩緩夾入他碗裏,輕聲問:"你可要他幫你去了臉上的疤?"
施回雪似乎是渾不在意的樣子,點點頭,又搖搖頭,眼珠子清冷如冰,看著自己與酒杯一樣白皙的近乎透明的手,等著沈頻真幫他把菜肴夾入口中,不料沈頻真緩緩將筷箸放下,淺笑著說:"也好,無論如何,你自己能動筷子,也方便多了。"
施回雪愣了一下,麵具般冰冷的表情難得出現一絲鬆動。沈頻真理了理袖子,看到施回雪一縷長發落在酒盅裏,想伸手為他挽到耳後,猶豫了一會,還是收手。轉身去了酒樓下的馬棚,親自為兩匹馬加起了草料。施回雪從窗欞看去,正好可以看到他深刻如刀削的側麵,又在午時升起的熱浪中模糊了。
施回雪看著碗中滿滿的菜肴,有些生硬的拿起筷箸,夾起一塊瓊汁五鳳餃,斜著臉想送入口中,筷子岔了一下,餃子便掉在了地上,他呆在那裏,嘴角被蹭了一道油光,伸手想去夾另一塊豆瓣!粑,一時又夾不起,就這樣進退不知的愣在那裏,清冷的眼眸看著碗中餐,瞳色一點點的加深,然後用力的掀翻桌子,發出巨大一聲悶響,隨即杯碗菜碟,筷瓶樽壺統統掉落成片,滿地碎瓷。
因為這聲巨響,整個酒樓都為之一靜,施回雪用力喘熄著,眉宇中有幾分猙獰,他左右看了看,突然一個騰躍,從窗外翻身出去了。幾乎是同時,沈頻真急促的破門而入,看到滿地狼藉,窗欞擺動,臉色慘白,低低喊了一聲:"回雪......"他平靜淡然且蒼白的麵孔,如今滿是手足無措的慌張,他施展輕功也從窗戶一躍而出,在整個城鎮的簷瓦上不知疲憊的來回尋找,從日升中央到暮色四合到月落烏啼,終於筋疲力盡的落回地麵,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他這樣盡心盡力的跟了那人三年,吃不能同桌,宿不能同屋,到頭來還是一個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