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商眉頭微擰,怔怔地注視著手中已空的酒杯,鐵手知他是想起了以前的事,忙不著痕跡地轉開了話頭:“前幾天我去查案時查看了薛樓主的屍首,死因是咽喉上那道傷,出手的人手段老辣,被殺者身上甚至沒有反抗的痕跡,必然是個高手。”
意識到自己正在查案,戚少商迅速收斂起心神,正色道:“受害人是死於一擊之下?”
“正是。”
“聽聞薛樓主武功頗有造詣,怎至於被人偷襲而毫無所覺?”戚少商問。
“此點確實可疑,我曾懷疑過薛樓主是否中毒而亡,但當時驗看屍身,卻並沒有中毒的跡象。”鐵手回答。
提到“驗看屍首”,戚少商心中一動,一個疑問在心裏轉了幾轉,終於還是問出了口:“聽聞與你同去查案的還有一人,那人……是誰?”
鐵手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道:“顧惜朝。”
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他……怎麼會去?他不是瘋了嗎?”戚少商急促地問著,心突突直跳。兩年前在傅晚晴的靈堂外,他親眼看著他渾身浴血,癡笑著懷抱晚晴的遺體離去,而如今卻突然以幫忙驗屍查案的身份出現,他的瘋病,莫非已經好了?
“他那樣的人,又怎肯放任自己瘋癲,又怎甘心讓自己活在夢中?一年前一位隱世神醫告訴我,他的瘋一半源於心病一半是魔功所致,我用內力封住了他的魔功,他便逐漸好起來了。”一年多漫長的尋醫之路,如今鐵手說來卻隻用輕輕一句話一筆帶過。
好了,原來他果真已好了嗎?戚少商心中百味攙雜,不知該是高興還是憾恨。縱然反複告訴自己無數遍,那人所受種種,皆是其自己種下的因,因果報應,那是老天給他的懲罰,怎樣都算不得冤。可真當望著那個蹣跚離去的背影時,那人背上不停擴大著的殷紅卻灼痛了他的眼睛,這般不忍,為何?
如今,聽聞他清醒過來,且能助鐵手辦案,心中的欣慰更遠蓋過恨意。
鐵手見他臉上陰晴不定,以為他尚惦記著兩年前的種種,不由問道:“我知他與你之間有深仇大恨,也知他欠你的不止一條命那麼簡單,許是不該有此一問,隻是時至今日,你還想殺他麼?”
戚少商一震,猛得抬頭,眼神卻有些散亂,讓鐵手也不由一愣,耳中聽到他的回答,卻也是飄忽難定:“是啊……還要殺麼,已是時至今日……”
鐵手不知他所想,隻得接著道:“……這兩年來,我帶他尋醫訪藥,看著他不讓他傷人傷己,開始是為了一個承諾,卻因此得以了解他所負才學。他可以狠辣地廢去強搶民女者的兩條胳膊,也可以眉也不皺地入一個被瘟疫覆蓋的小村治病救人。他行事張揚不留後路,可也不能因此斷言他是毫無良心的惡徒。若要說,該說他確實是個難得的人才,如能為國出力,必是社稷之福,然而沒有人給過他機會,所以他步入歧途,以血為路,以骨為梯,若當日他能拜入世叔手下,必不至如此。”
戚少商沒有答話,他當然知道鐵手所言皆實,事實上,那不正是他的所想麼?若有當初,能讓他更早遇見那人,必不會讓他落到那般境地,隻是何來如果,再回首時,已是千劫盡散,往事不可追,過去的一切,終究不能挽回。
鐵手見他不應聲,歎了口氣,勸解道:“這樣說對你不公平,然無論是對晚晴的遺願也好,以捕頭身份為國家民生考慮也罷,我都希望你能壓下仇恨,放過他。”
鐵手一席話誠懇非常,戚少商聽在耳裏卻隻覺一陣發苦。所有人都認為自己與顧惜朝有不共戴天之仇,必欲殺之而後快,隻因顧慮鐵手的承諾,才一時沒有動手,若再見必兵刃相加,至死方休,連鐵手也擔心他一時衝動,是以現在便防範於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