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一開始就毫無保留地相信他,引他入寨,為他擔保,卻不想,竟是引來了一場血淋淋的背叛。
若幹歲月過去,當彼此都以為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隻剩下仇恨,他本不曾想過,還會親口對他說出這兩個字。
他從不後悔信他,他恨的是他的背叛,是兩人的相逢,太晚。所以隻要有機會,他便想信他一次,他不信自己的信任不能喚他回頭。而今終於說出口時,他卻茫然了,幾乎愣在了當場。
顧惜朝同樣震驚。“相信”二字,於他而言,可望不可及。何曾想到有朝一日會再聽到有人對自己說出這兩個字,而這個人,還是他戚少商?一時五感交雜,難出一言。
簡陋小屋中,兩人一臥一坐,各懷心事,相對無語。
忽然屋外“劈啪”一聲傳來,顧惜朝一驚回神,匆忙步出。
少時回來,手裏卻多了一碗藥湯。
“喝了,解你體內餘毒。”冷冷一聲,聽在戚少商耳中卻有些欲掩無從的失措,心裏不由一樂,無意識地接過藥來喝上一口,立刻眉頭打結,一張俊臉皺成了包子,“好苦!!”
堂堂“九現神龍”居然抱怨藥苦?顧惜朝對著那雙充滿怨念直看著自己的大眼睛,很努力才壓下嘴角的弧度,“喝下去!”
“……”求告無效,戚少商皺著臉仰頭灌下,立刻咂舌。什麼藥啊苦成這樣,偏偏舌頭都麻了,連句抱怨也吐不出。麵前人還嫌他不夠慘似的補充一句:“傷好之前,一日一劑。”戚少商一張英氣的臉立時垮了下去。
“你該不會要我天天喝這苦得要命的藥吧!還一日一劑?”
“大當家若是嫌少,改成早晚一次亦無不可。”說得一本正經,還真有考慮實施的意思。
孰料這一次耳邊卻傳來一聲得逞似的嘿笑:“如此一來戚某豈非早晚都要來顧公子處叨嘮?索性從簡,勞顧公子借個住處,也省了來返時間,可好?”
顧惜朝一怔,片刻方明了對方的意思,正待不加考慮地拒絕,偏他一句“可好”問得沉鬱壓抑,本該玩味的一句話竟變得百轉千回,心緒一亂,取回藥碗來,低低一聲:“隨你。”便待離開。
“顧……惜朝……”身後卻傳來一聲低喚,欲言又止,腳下不由一頓。
“昨晚那飛蝗石射來時,你為何不讓我接?”見那人背影一僵,戚少商仍執拗地問道,“唐凝的目標是你,你明知自己躲不了……”
“……大當家不怕死,顧某卻不想再背上條牽連神龍捕頭的罪名。”
“說謊。”靜靜的一聲,戚少商看著那人纖瘦的背影,也不急噪,緩緩說下去,“你不讓我接,隻因知道石中所藏的紫焰之毒入眼封喉,寧可賭命受她一石。若隻是怕惹禍上身,何須做到如此地步?”
“而你都已做到這地步了,怎還如此言不由衷?”
那瘦削的雙肩似乎微微一顫:“大當家……”
“當年魚池子,你說你曾有三次機會殺我,卻都堪堪放過,隻因‘下不去手’。今天我問你,你不讓我接那毒器,是否出於同一原因?”
一室無聲,那人沒有轉身,他的身形依舊挺直,卻不知為何人覺出淡淡憂傷。
“我從不曾希望你死……縱是舉劍相向時,亦不曾。”
戚少商笑了,他當然知道他沒有說謊。
“我信你。”那人行出門去,而他則望著他背影道,“你知道的,一直信你。”
偏僻徑道,兩旁青樹圍夾,稱不上幽靜,卻也甚少人行,突得穿來一陣馬蹄聲,一人一騎,急馳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