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爾吉奧新爾把散落的電線插入插座,嘟囔著慢吞吞調試轉鈕和指示針,在他身後濃霧擋去了大半日光。有人在轉角咳嗽,黏答答的空氣有如實質般附著到瀝青地麵上,被夜晚露水浸透了的《泰晤士報》頭條仍然可以勉強辨認出戴安娜黑漆漆的厚重睫毛。
黑白試映屏閃出一陣雪花,畫麵飛快的前後滑動了一會,終於停在一個大景深的長鏡頭上。
‘伊利莎白和埃裏克分坐狹小餐桌兩旁,有說有笑的吃著碗裏稀少的白粥。’
‘人們爭相買著劇院門票,附近的海報上是伊利莎白優雅舞姿。’
字幕。
‘賣完了,賣完了!’
‘伊利莎白和埃裏克坐在正規餐桌旁,安靜切著盤子裏的牛排,偶爾抬頭給對方一個微笑。’
‘劇院舞台大了一倍,伊利莎白在大力推攘著一個犯錯的舞者,戴著夾鼻眼鏡的男人出現,把舞者趕出了劇院。伊利莎白抬起下巴挽住男人伸出手臂,在剩餘舞者不滿的目光中走下舞台。’
字幕。
‘這太不公平了!’,‘有什麼辦法,她是最好的。’
‘伊利莎白和埃裏克坐在最大的長型餐桌兩邊,桌上堆滿了豐盛食物,埃裏克試圖與伊利莎白對話,但她隻是不言不語的翻動手中報紙。’
‘排練室裏伊利莎白興奮轉身,戴著夾鼻眼鏡的男人搓著雙手上前,遞給她一個大型禮盒。伊利莎白激動拆開,盒子裏麵躺著一雙漂亮的舞鞋。’
字幕。
‘紅色舞鞋!你送給我一雙紅鞋子!’
試映屏下已經有人放下了不少祭奠品,幾株百合花,一瓶‘達拉維’高級百合香水,戴安娜愛利弗的微笑黑白照,一疊歌頌的悼文,低垂的一葉蘭,還有幾堆小型的絨娟紙花花籃。
巴爾吉不小心踢翻了其中一個,紙花翻滾的沙沙聲在偌大攝影棚裏飄蕩,安靜節奏被漸漸接近的皮鞋踏地聲打亂了。
“多麼可惜。”
來人遺憾的看著黑白照片上戴安娜淺灰的柔軟臉頰和霜白色的晶亮眼影:“她本來可以成為一個傳奇。”
巴爾吉打量來人燙得筆直的伊頓衣領和圓點西裝,眼角餘光掃向空蕩蕩的攝影棚,在死寂中按開的熒光燈把它切成黑白分明的方塊斜角,並沒有其他生物鬼祟潛伏在角落裏的跡象。
“你想要什麼?”
來人翻卷著手腕處的珍珠母袖扣,剛硬下巴扯出歪斜線條,空氣裏漂浮著苦橙花須後水的味道:“別傻了,我還能要什麼?”
巴爾吉懷疑地盯著來人眼角疲憊紋路,滿是厚繭的粗糙大手拂過試映屏上的跳動指示針,黑白畫麵跳了一格繼續往下旋轉著。
‘埃裏克站在舞台下看著伊利莎白優雅旋轉,身旁擁擠的人潮把他越推越後。’
字幕。
‘你出名了,我的小百合。’◇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巴爾吉,”來人不耐煩地放下手中袖扣,“別表現得像個蠢貨一樣,我沒把條子帶過來。”
狠狠拽過扔在地上的尼龍背包,巴爾吉惱火地轉而瞪向布景前空置的帆布躺椅,四個月前,那個該死的女妖就曾經赤腳坐在那裏,抽著薄荷煙用眼角餘光看著他說一樣的話,別像個蠢貨一樣,把‘那個’給我。
這群裝模作樣的假麵人總是看不起他,‘蠢貨’,他們說,‘把那個該死的東西交過來’,他們說。但是向天發誓,巴爾吉咬牙切齒的把手中破舊賽璐珞膠片撕成碎片,每一塊大於拇指指甲的片段都被他用油黑指尖仔細搓成零星碎屑,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他會叫這群偽善者向他匍匐爬來,卑躬屈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