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先生連忙點頭。

顯瑒喝了一口茶:“但這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那個目擊證人。如果他指證了土匪和南一,那麼軍警怎麼做都名正言順了。所以……”他看看劉氏夫婦,又看看明月,“必須要這個人認定,不是他們。”

“那要怎麼辦呢?”明月接口問道。

“明月啊,這人你認識。”顯瑒說。

“誰?”

“東修治。”

顯瑒看著她的臉,等著她的反應,尋找蛛絲馬跡。明月也看著他,她聽到修治的名字,煎熬之中仿佛吞進一枚冰塊,涼在那裏,不知該怎麼辦了。顯瑒道:“南一是你的朋友,你得救啊。”

“怎麼救……”

“這人現在也被關著呢。我盡快找關係,安排你們見一麵。你要把這個意■

顯瑒放下茶杯,側頭看了看明月,發現她也正看著他,目光裏有種罕見的思考和判斷。他向她笑笑,放下茶杯,親自將劉氏夫婦送出門去。

劉先生火速趕回報社,連夜起草稿件,調整既定版麵,平生第一次利用職務之便忙自己的事兒。第二天當那份報紙出現在街頭,桌旁和人們手裏,他們知道無能的軍警逮不到真正的銀行劫匪,抓捕的是一個身世清白,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的同時,汪明月被人引導著來到了關押東修治的地方。

看守對修治還是客氣的,推門進來說有訪客。

修治正用砂紙磨一塊磚頭的碎塊,想要把它磨成一個沙漏形狀,這是他幾天來的唯一消遣,他沒抬頭,問看守是誰來看。看守說,出來就知道了。修治說,那麼他就不出去。過了一會兒,看守回來告訴他,是一位小姐,名叫汪明月。

他的手停住,慢慢地抬起頭來。

出去見她之前,他去好好地洗臉洗手,又刮了一遍胡子。頭發稍稍有些長,他沾了水向後麵梳。身上的衣服穿了兩天了,因為房間裏麵空氣流通不暢,之前自己洗的襯衫還沒全幹,他還是換上了,肥皂的味道被體溫蒸發出來,並不香氣怡人,但是潔淨的。他的皮鞋總是纖塵不染,整理好每一個扣子才從房間裏麵出來。看守想,這日本人真是愛漂亮啊,到了這份上,還打扮呢。

看見她之前,他擔心自己臉色不好,樣子難看,特意做了幾個表情活動臉上的肌肉,推門看到她,他就忘了這些了。

汪明月站在這房問裏唯一的小窗子下麵,她盤著小發髻,額頭上一順劉海,下麵是彎彎長長的眼睛,她可能是覺得冷,下巴陷在黑招皮鬥篷的領子裏,兩隻手插在袖籠裏麵,聽到門響,回頭看見了他。下午的日光投在她美麗的臉和窄窄的肩膀上,那華麗的鬥篷閃著藍色的光,修治忽然覺得這油畫般的景象他若不是親眼見過,就一定夢見過。

他咳了一下,輕輕說道:“好久不見。”

第三十九章

他慢慢說:“好久不見。”

她聞聲快步走過來,伸出手,把他的雙手緊緊握住,修治的手指幹燥發涼,明月想要給他暖和過來,同時抬頭看他的臉,看了好一會兒,他蒼白了的消瘦了的臉頰,疲倦卻溫柔的眼睛,刮得發青的下巴,依然整潔幹淨的領口衣襟。她知道他被關在這裏足有十天,她想象看他的遭遇和忍耐,這些與她印象中他的寬厚和優,慈悲與高尚瞬間重疊起來,讓她的心底產生了濃厚的悲憫與母性,越來越沉重,越來越心疼。她半晌方說:“修治君還好嗎?”

他被她掌握著雙手,點點頭,臉上有微笑:“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我們坐下來談談,好嗎?”

“嗯。”

這個房間裏麵有兩把木頭椅子,他們到底雙手分開,相對而坐,來之前明月為如何溝通盤算良久,開口卻是艱難的:“修治君當初去找我,為什麼守門人會告訴你,沒有我這個人呢?”

“上次說過,你從前犯了錯。”

“沒有跟你說實情,是因為實在難為情。去日本之前,我曾在這裏參加學生運動,因為解救一個同學不成而被捕,接著被關進監獄。那天一起聽戲的劉南一小姐,是我最要好的朋友,當年她知道消息之後跑回我家裏報信,我才被從監獄裏麵救出來。案底可能至今都沒銷,所以家裏人對外都說沒有我這個人。”

他笑了一下:“多大的案件,會有這麼嚴重?”

“另一個女孩被處決了。”她說。

“所以如果不是南一,我可能也是一樣的結果,不能被營救出來,不能去日本,不會認識小桔和修治先生,也不會在這裏跟修治先生說話。”

他低下頭想了想:“明月小姐你來不是要跟我講這件事情的吧?”

“我來,”明月微微弓下`身,湊近了一些,迫切地抬頭看著修治,“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