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慌張的臉漸漸在我眼前消失。我聽見他大聲地喊著“不是我”,爾後倉惶逃離。殿宇裏一片寂靜,血從鼻孔和口腔流出,最後聽到的,是自己怦怦作響的心跳。
我被宮女們洗幹淨後重新搬上床,蓋上華麗柔軟的被褥,仿佛還是那個最受寵愛的公主。我的葬禮隆重而莊嚴,儲英殿除了繡荷逃出外,所有侍女悉數陪葬,梁帝罷朝三日,眾人皆稱帝王恩寵安平公主,無人可出其右。
隨後海陵王送上十五城以賀梁帝大壽,他們很有默契地沒有再提及死在儲英殿的我。
那無邊無際的疼痛像血液一般在我體內蔓延,很多次想開口呼叫,可是,胸口仿佛壓著千斤重的巨石,幾乎讓我窒息。在一波又一波驚濤駭浪般的疼痛衝襲過後,我終於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姑娘你醒了?”輕柔問候響起的同時,眼前出現了一張美得不食人間煙火的臉。
我怔怔地望著她,驚恐未定地喘著氣,張了張嘴,卻是“呀呀——”的聲音,一個字都說不完整。心中一驚,莫不是成了啞巴?頓時慌亂起來,伸手捂住喉嚨大聲地咳嗽,可是,連咳出來的聲音也沙啞而低沉。
“姑娘莫怕,大夫過來看過了,說是受了驚嚇,暫時失了聲,過些日子調養一陣便會好轉。”那美人說話柔聲細語,讓我的情緒不由自主地緩和下來。
艱難地坐起身,我朝刀子比劃了幾下,請她拿紙筆給我。看這女子的氣質風度,似是出身書香門第,想來也該讀過書。果然,她起身的當兒,我看到了不遠處大大的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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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顧不得字好不好看,抖著手,在白紙上顫巍巍地問道:“這是哪裏?”若真的被那個什麼吏部尚書家的那頭肥豬給抓了。我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美人臉色微變,咬著嘴唇看了看我,猶豫得讓我差點失望得快要崩潰的時候,終於開口說道:“這是紅月坊。”
我一愣,名字很熟悉,在哪裏聽過?
“是青樓。”美人又補充道,臉微微側開,沒有再看我。
原來是聽白芍還是南星提起過,當初的京城四美之一的樓家千金就是流落至此地的。那我麵前這位美得出塵脫俗的女子,想必就是樓小釵了。
我頓時鬆了一口氣,又繼續寫道:“你是樓姑娘?”
她驚訝地看著我,一雙剪水秋瞳在我臉上一轉,露出思索之色,爾後眉頭微顰,朝我點點頭:“我們曾見過麵麼?”
我搖頭,再寫:“多謝姑娘相救,妾身名玉娉,是秦王的表妹,麻煩姑娘去王府通傳一聲,不勝感激。”
樓小釵麵上訝色更濃:“原來是玉姑娘,這幾日秦王把京城內外都翻了個遍,就為了尋找玉姑娘人,想不到——玉姑娘怎麼弄得如此狼狽?”
這過程就是用嘴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更何況我現在連話都不能說。樓小釵見我如此,也不再問,柔聲喚了伺候的丫鬟進來,低聲吩咐她去秦王府報信。我怕五哥不信她一個青樓下人的說辭,又在紙上寫了幾個字差她送去。
我剛和樓小釵借著紙筆說了幾句話,不到一柱香的工夫,就聽到屋外急促的腳步聲。門哐當一聲被推開,五哥焦慮憔悴的臉赫然出現在我麵前。
我以為自己會嚎啕大哭,可是,倒在五哥的懷裏悶悶地吸了吸鼻子,竟然沒有掉下淚來。有五哥在身邊,心裏總是踏實的,那些過去的讓人痛苦悲傷的往事,為什麼還要再去回想呢。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什麼都想不起來。
“幸好玉兒你沒事,要不然——”五哥眸底閃過悲悵痛苦之色,雙手用力扶在我的肩頭,十指鉗住我的肩,痛得幾乎讓我承受不住。可仍是強忍著,因為,五哥臉上的悲傷和痛楚,比我更甚。
“這是怎麼回事?”五哥回首問樓小釵,神色十分嚴肅。五哥不說話的時候是一塊冰,對著別人說話的時候是一屋子冰。剛剛還對我柔聲細語、關懷備至,一掉頭對著外人,臉變得比翻書還快。
可憐的美人樓小釵被這張忽然變幻的俊臉嚇得不輕,愣愣地看著五哥,眼睛有些發直。好半天終於回過神來,委屈地瞅了瞅我,嘴一扁,眼眶一紅,我心裏頭頓時充滿了負罪感。拉了拉五哥的袖子,雙手朝他比劃,本意是想讓他幫忙多謝樓小釵的救命之恩。想不到五哥臉色大變,一把抓住我的手大聲問道:“玉兒,你怎麼了,怎麼說不出話來了,是誰達了你。”一邊說著,還一邊朝樓小釵看去,眼中懷疑與威脅之色,昭然若揭。
若是換了我,好心救人卻被如此冤枉,火苗一冒上來。準時隨手抓個什麼東西就朝人臉上砸,可人家樓小釵卻是好得不得了,被五哥這麼瞧著,居然不氣不惱。雖然臉上還帶著些委屈的神色,卻沒有憤怒地出口反駁,而是柔柔地解釋道:“玉姑娘受了驚嚇,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