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南藝美術館有一場畫展,參展的有黎歌很喜歡的一位插畫師,江晚音閑來無事,帶著幾個孩子一起去了。李儀走在後麵,看著黎歌和江晚音關於用色,筆觸各方麵進行討論,在江晚音的介紹下,黎歌和那位畫師也有一段愉快的交流。那整個晚上,她沒能插上一句話,也許是黎歌與偶像交流太興奮,也許是習慣李儀的沉默寡言,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異樣。
那個時候,李儀才真正的意識到,她和黎歌的人生隔著天塹般的溝壑,黎歌的世界廣袤無垠,她的身後是無邊無際的江海,她肆意揮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而李儀的幸福卻隻有小小的一杯水,今天放縱地多喝一口,明天就會少一口,興許某天就見底了,隻好誠惶誠恐地捧著那個易碎的杯子,祈求著能再多一點點。
人生得意須盡歡?她自嘲地笑,隻有黎歌那樣的才能盡歡。
當她疲憊地回到房間,那隻橘貓正窩在她的床上淺寐,聽到開門聲後,才眯起眼睛打量她,氣定神閑,絲毫不把她放在眼裏,似乎在嘲笑她今晚的局促。
大概就是那個時候爆發的吧,她把包狠狠地砸過去,壓抑著低吼:“畜牲,滾出去。”
那隻靈活的胖貓輕輕一滾就躲過了,它站起來伸懶腰,身體拉的很長,又抖了抖尾巴,才從她的床上跳下來,經過時,還有意無意地用尾巴在她的小腿上輕輕掃過。
李儀氣地渾身發抖,連隻貓都來挑釁她。
夜裏,黎歌是被菠蘿淒厲的叫聲吵醒的,痛苦又尖利,撕心裂肺。黎歌揉了揉眼睛,推開房間的門,她試探地喊了一聲:“是菠蘿嗎?”回應她的聲音變得微弱,像是嗚咽。
聲音是從一樓傳來的,黎歌心裏慌了,又叫了幾聲,卻沒有回音。她急急忙忙往樓下跑,剛到一樓,就撞進了陸楠潛的懷裏,她急急忙忙想要繞過他,去看看菠蘿的情況,卻被陸楠潛按在懷裏。
黎歌的心裏突然湧起不安,她推拒著卻撼動不了他分毫,陸楠潛的手蓋在她的眼睛上,眼前一片黑暗,她聽見陸楠潛的聲音:“乖,別看。”
她鼻頭一酸,哽咽著問道:“菠蘿……到底怎麼了?”
陸楠潛沒有說話,摟著她的胳膊收的更緊,生怕她掙開。
黎歌卻讀懂了他的沉默,渾身的力氣被抽走了似的,靠在他的胸口,眼淚奪眶而出。
這樣一個大智若愚的小生靈,黎歌曾救過它,把它當作另外一個自己寵愛,在這個夜晚痛苦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黎歌消沉了很久,幾天後她打開電腦,也許上次使用的人沒有正常關機,瀏覽器自動恢複上次瀏覽的頁麵,黎歌隨意瞥了一眼就僵在原地,寒意就從腳底升騰起來,她咬著唇控製不住地戰栗,握著鼠標的手忍不住顫抖起來。
那條搜索記錄是:貓吃什麼會快速死亡。
相處一段時間後,黎歌確實不喜歡李儀,但也一直對她客客氣氣,從來沒有故意冷落或為難她,隻是黎歌沒想到,原來李儀已經這麼恨她了。
要有多深的恨意,才會殺掉一隻無辜的貓來泄憤?
黎歌的手捏成拳,指甲狠狠地嵌進手心,她的眼淚無聲地落下,陸楠潛的話猶在耳邊:“你能對它負責?”
時至今日,黎歌重新想起了這句話,所以她在陸楠潛問她想不想養的時候猶豫了,她沒有辦法對一個生命負責。
小王子說:如果你想製造羈絆,就要承受流淚的風險。
就這樣吧,等治好它的病就把它放回小區裏,她可以天天去喂它,絕不關住它,不過分愛護,也不過分放任,如果可以,短暫地擼擼貓,如果它不願意,放它回歸江湖也不錯,絕不強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