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機會,就告訴他說,那個在尉犁的羅布人村寨,純粹是個新造的旅遊景點。1950年到1970年間,塔克拉瑪幹沙漠急劇擴張,那裏胡楊林少了一半,早就住不了人全搬走了,現在那兒哪還有什麼羅布人給你看。
他尷尬惱怒的表情真是妙。
鍾儀給他解圍,問那羅布人去了哪裏。我說都基本上和維族人混居了,庫爾勒附近倒是還有一支羅布人,但也沒在維持純粹的家族體係,混居比例超過五成,卻已經算是羅布人最集中的村落了。
鍾儀感歎,再過幾十年,大概這個民族就被同化消失了。我說當然免不了,這樣的事情總在發生,百年來單被漢族同化的少數民族,就不知多少。即使是現在還剩下的被官方承認的少數民族,有許多也是僅留衣冠散了魂魄,骨子裏已經是漢族了。而越是原汁原味的,就越是和漢族尿不到一塊兒,越是有激烈的民族矛盾,同時也越有生命力,把羅布人同化的維族就是其中之一。
範思聰說既然那村子就在庫爾勒,別過門不入,得去看看。要再過些年,徹底同化,就啥也瞧不著了。
我瞧他一嘴的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勁頭,憋著要在鍾儀麵前顯示自己的文化厚度,心裏好笑,說你現在去也瞧不見啥了,基本上就是個維族村子,樹屋什麼的根本沒有。轉念一想,我正需和陳愛玲說話的環境,就改口說,反正順路,去也無妨。
車早已經修好,他們看我睡得熟,就沒叫我。那村子在和什力克鄉和托布力奇鄉之間,也有些人家以淘玉為生計,我在那些年裏去過一次,不過十幾年過去,和當年樣貌氣質差別很大了,也不虞被認出來。
村名其實我已經記不清,隻知大概的位置,到附近問路,提及“那些羅布人住的地方”,就有一個眉角生痣的風情維族少婦說知道。車順著一條土路顛進去,沿著座山轉到背陰麵,看見一棵樹從旁邊的溪水裏橫著長出來,便依稀記起,快到地頭了。附近坡上一個個小麻紮,土灰色的圓圓的頂,像一個個蘑菇。維族管墳叫麻紮,這片“蘑菇”下麵,就是村裏曆年死掉的人了。
當然不能把車直接開進村裏,這裏本就不是旅遊點,維族聚居區多少還是排外的,一輛越野車開進去侵略性太強,自找麻煩。於是就把車停在路邊,袁野呆在車裏看著。下車的時候我衝他一笑,說你忍著啊,別功虧一簣,還是先前修車的時候,你已經回過短信了。他說老師你放心,照你的意思辦,我忍到晚上。
範思聰和鍾儀拖在後麵,到了村口我回頭衝他笑笑,說你一會兒瞧吧,麻紮、過街樓、清真寺、饢坑,這裏和其它維族村子沒什麼兩樣。他說沒事啊,就當維族村子看,也是很好的異族風情。我說你這是醉翁之意在乎山水之間嘛。他的麵皮又脹紅起來,估計是意識到他在乎的山水是被我飽覽過了的。
這村子坐落在山腳和半山腰間,村口是地勢較高處,往村裏的路是漸向下去的土路,若是一下雨,準泥濘不堪,不過這裏顯然也不常下雨。之前看見的小溪並不伴著路,現在已經瞧不見,不知彎折到哪裏去了。
路的一邊是二層為主的維族建築,一律的土磚徹壘而成,一幢一幢地緊挨著。一路走去,家中貧富一目了然,有的人家有種了無花果樹的院子,有的是暢開式的前廊,也有的隻是頂平常的沿路的木門。路的另一邊是崖,不是陡峭的懸崖,落差也就幾米,崖下……哈,那溪就在那兒,我聽見聲音了。
村裏的地勢起伏,入村的主路先低後高是個U字型,主路上又斜出幾條上坡小徑,通向村裏深處。
這村子就是個尋常的維族村落,看上去也像世代居住,總有百年以上的曆史,但於我沒有任何出奇之處,見得太多了。對鍾儀範思聰他們,卻又不同,就如北方人來到尋常江南水鄉小鎮會格外著迷一樣,原生態的維族村落當然與漢人村落有很大不同,漫步其中,也別有許多風情。範思聰拿著像機四處拍,越拖越後,真是奇怪,他此行的任務,難道不是拍我麼,典型的把個人情緒帶到工作中。倒也好,給我和陳愛玲多點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