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段(2 / 3)

娘不見的時候,就有人說是和野男人跑了,扔下女兒不要了。後來女兒不見的時候,有人說是娘舍不得女兒,回來把女兒接走了。這自是最符合邏輯的推測,但畢竟娘和女兒失蹤的時候,都沒其它村人見過,日久天長,不免就有別種涉及鬼神的傳言出來。原本還有揣著私心的攛掇說屋子空著不是個事兒,漸漸就沒人提這茬了,屋子破敗積灰。女兒失蹤好久以後,還有人從偶爾被風吹開的門裏瞅見過孩童身影,雨夜和大風天,也有鄰居聽見些奇怪動靜。就有人說,女孩兒其實沒走,還一個人住在那屋子裏呢。去年村裏出錢,在那屋後的山坡上修了個麻紮,算是幾人的衣冠塚,之後像是安份些了,但今天又傳出這種聲音。

維族婦人或許覺得她說了這些,我們該打退堂鼓,沒想到我聽完就問具體是前頭哪間屋子。她拿眼睛翻翻我,說門口有畫的那家就是,然後便手腳麻利地關了門。

我們兩個說了一大段維語,其他幾個都聽不懂,要我轉述,我卻沒這個心情,帶著他們往前走去。

我注意留心門前有畫的屋子,往前走了二三十步,見到有掛對聯的,有磚雕縷花門飾的,卻並未有什麼畫的屋子,連貼年畫的都無。拐過彎後,前麵疏荒起來,就隻兩三間屋子,再往後,路旁除了樹和山石,就是麻紮。遠遠的斜坡上錯落著幾處圓頂小土包,更遠處的半山腰上,則有一處用土磚圍起來的庭院式的大麻紮,圓頂是天藍色的。從前隻在這樣規模的才能叫麻紮,是專為賢者造的,現在則成了泛稱。我想那一家四口的麻紮一定在那幾頂小土包中,卻不知是哪一頂。

一眼望去,幾間屋子門前都沒有畫,回想著剛才那婦人的話,會不會是自己聽錯了。

不過又走了幾步,那畫就出現了。並不是我原先想的貼在門上的畫,而是壁畫。這實在是罕見,至少在這個村子裏,隻此一家。在這戶人家門和窗之間的牆麵上,有一方規整的凹陷,是房子的模樣,有梯型的房頂和下方正方型的主體,畫就在正方型裏,曾經色彩斑斕,現在已經褪色,在太陽的照射下,遠看過去白花花一片,走到近前,才依稀分辨出畫的是什麼。

畫的內容毫不稀奇,正中是個藍色花瓶,茂盛的植物從瓶口伸展出來,花瓶頂上是漸變的藍色,像是代表天空,底下是藤蔓狀的裝飾性曲線。左右兩個下角並不完全對稱,但看上去比較類似——我猜是這樣,因為右下角被樹葉擋住一小塊。

“是這裏嗎?”範思聰問。

我沒回答,我在看那片葉子。

那是一片單獨的粘在牆上的樹葉,它如此不自然地出現在畫上,突兀而生硬。那麼幹的土牆,怎會有樹葉貼在上麵不掉下來呢?

我伸手把樹葉揭下。被遮住的畫麵上有一丁點兒褐色,而樹葉上……

“血,是血?”範思聰叫起來。

我把樹葉擱在鼻子下嗅了嗅。

“是血,還有點新鮮。”我說。

“是人血嗎?”他緊跟著問。

是不是人血誰能就這麼聞出來?我現在心潮起伏,像有鍋油在腦袋裏滾,一個個念頭咕嘟嘟竄出來炸裂開,哪裏有心思和他羅嗦,就回了一句是人血。

鍾儀倒吸了一口氣。

這女人怎麼和範思聰一個德性,隨後我意識到她驚駭的不是血,而是那幅畫。遮擋的樹葉取下,露出了後麵的線條,原來我以為是和左邊一樣的曲折藤蔓,實際上,那是一張橫過來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