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不是什麼重要節慶之日,又沒有什麼重要檢查團要迎接,更沒有像家鄉在北京工作的領導同誌那樣重量級領導來視察,所以白天望上去頗為氣派的月城市人民政府大樓,此時並沒有燈火通明,熠熠生輝。這座高達20多層的回字形大樓,矗立在月城新區鳳凰路上,此刻倒有點兒灰暗、陰冷。
常言說,鳳凰不落無寶之地。想當初,月城從縣級市升格為地級市,讓市政府大樓座落於鳳凰路上,主政者還是有所考慮的。溫市長雖不是第一任市長,但從蘇南調任月城市市長也七八年,快滿兩屆了。眼下正關鍵呢。這一刻兒,從市長辦公室向外望,還是府前的鳳凰路有了華燈初上的意味。來來往往的車輛,車前燈灑亮,車尾燈暗紅,且不時閃爍著。正是這燈光閃爍、川流不息的車流,描述著新區的繁華。還好,車流量不太大,即便是剛下班不久,也不堵車。
說起這堵車,國人都氣不打一處來。這中國的城市不知是怎麼了,北京一“堵”,上海跟著“堵”,廣州跟著“堵”,南京跟著“堵”。這“堵”成了一種病毒,從一線城市很快向二線城市、三線城市蔓延擴散,控製不了了,甚至有的縣城都開始“堵”了,幽默吧。好在月城不堵,還好。這一點上,月城人心情舒暢多了。
舒暢歸舒暢,並不代表月城居民對城市建設沒有意見。有一則順口溜,流傳已經蠻廣了。說,城裏有個鄉政府,鄉裏有個市政府。又說,有人的地方燈不亮,亮燈的地方沒有人。隻要稍微熟悉月城情況的都知道,這是譏諷“大市”組建之初,新區框架拉得太大,給原本瘦小的月城“穿大褂子”,而老城區所謂“舊城改造”一時無暇顧及。
這“大市”之說,恐怕是月城人的發明。與原縣級市,也就是“小市”,相對應。月城升“大市”之前,隻有20萬人口一條街,根本談不上城市建設。用當地人的話說,“螺螄殼裏做道場”,灑不開來,放不開手腳。有的話說得難聽一點的,說是傍晚出來蹓狗,這狗走著走著,後腿一翹撒泡尿,一不小心就會撒到鄰縣去了。好在經過幾年努力,升“大市”之後的月城,城市麵貌發生了很大變化,建成區麵積有了很大擴展,雖然談不上像北京上海那樣“幾環幾環”的,但幾縱幾橫城市道路框架形成之後,還是讓月城居民看到了希望。市政府在鄉裏就在鄉裏吧,遲早鄉裏會變成城裏的。鄉政府倒沒有一直在城裏,沒多久實施了一輪區劃調整,鄉政府的牌子便換成了“街道辦事處”。
要知道,這“換牌子”也是一種行之有效的工作方法。這“鄉政府”換成“街道辦事處”,結果不一樣了。在老百姓看來,不就換個牌子麼,有什麼唦。那是老百姓不完全了解相關情況。這牌子一換,最直接的變化有了,月城的城市化率有了明顯提升。
當然,“舊城改造”麵廣量大,“小市”時因“灑不開”欠賬太多,“燈不亮”一時難以從根本上改變。而剛“穿”上“大褂子”的新區,要想人氣旺起來,亦非一朝一夕之事,著急不得。常言說,心急吃不得熱豆腐。
可,這一刻兒,身為一市之長的溫良弓就有些心急。何止是有些心急,其實是內心非常著急。把自己急成了熱鍋上的“小昆蟲”。麵對著楚楚動人的秦曉月,溫良弓也失去了平日裏欣賞的興致,對於兩個“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的年輕人,更是懶得直接與之對話。而文化、公安等部門隻知道查處、停演,說不出什麼解救良策,溫良弓也不是很滿意。他幾乎是掃視了辦公室一圈,之後對身為副秘書長、政法辦主任的吳仕芒吩咐道:
“吳主任,你帶著他們一起跑一趟北京,一定要向奧組委說明情況,爭取理解和支持。我不管你采取什麼辦法,演唱會一定不能停。其他任何事情都放到演唱會舉辦結束之後談。該嚴肅查處,一定嚴肅查處。該追究責任,一定追究責任。”
市長的一番話,讓一直默坐在辦公室一角的柳永心頭一緊,難道真的要從這奧運演唱會上栽下來麼?望著窗外川流不息的車流,柳永有些愰忽了。
此次北京之行,柳永已經動用了父親的人脈關係。
柳永想從北京“奧運大蛋糕”裏分一杯羹,實在說來,夠有想法的。不愧是年青人,有股子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味道。可年輕氣盛、雄心勃勃的柳永,並沒有把柳成蔭剛開始的提醒放在心上。
通過北京演藝圈的關係,柳永自以為拿到了本省“奧運主題演唱會”代理權,一切都“OK”了。隻等著那些搞演藝的一個個上門來求“訂單”。十幾個地級市再加省城,想放幾場演唱會,還不是他柳永一句話。他就等著在家裏關起門來數鈔票囉。這年頭,什麼都是假的,隻有拿到手的鈔票才是真的。尤其是剛從銀行取出來的,簇嶄新,連號的,紅紅的人民幣,數在手上,“手感”真的好極了。
說起這“手感”,柳永體會深切了。出道這幾年,在月城演藝界也能吆五喝六,說是身邊美女如雲,也不算誇張到哪兒去。他這手指一動,女孩子就呻吟了,濕潤了。隨之帶來的感覺,美妙了,舒暢了。可美妙舒暢之後,一下子變得空洞了,無趣了。這讓柳永很不喜歡。
而數鈔票就完全不一樣了。雖然說,他們這代人對“偉大領袖”沒有多少“革命感情”。他老人家率領的“二萬五千裏”再怎麼“艱苦卓絕”,似乎太遙遠了一些;那血雨腥風的文革,在他們這代人眼裏是如此“荒唐”、“可笑”。然而,他們對出現在人民幣上的毛主席熱情了,熱情得有些異常了。如若看到他們這些年輕人舉著紅紅的毛主席,在唇邊不停地親,親個十下八下,千萬不要覺得奇怪,更不用覺得可笑。他們做出這樣的舉動,倒是發自內心的。一切向錢看麼,他們就是願意親近紅紅的毛主席,親密無間了。手指撥動一次,毛主席他老人家就“笑”一次;手指撥動越快,毛主席他老人家“笑”得就越頻繁;如果手指越撥越快,越撥越快,那毛主席他老人家就會“笑”個不停,“笑”個不住氣,常常讓柳永看著看著,合不攏嘴了。這時的“手感”,一個字,爽。
誰料想,切分“奧運大蛋糕”的訂單尚未紛至遝來,在自己的家門口,在自己的大本營,第一單就遇上了麻煩。有人舉報月城市“5·1迎奧運大型演唱會”是非法演出。這怎麼可能呢?柳永一時也弄不清狀況。不過,當溫市長把奧組委給市政府下發的“停演通知”舉到他跟前時,他一下子想到了父親曾經提到過的一個人。這時,隻有請那人幫忙斡旋,否則要想化險為夷,難。
知道柳永眼饞北京“奧運大蛋糕”之後,身為父親的柳成蔭就曾提醒過他,去北京時找找“成叔”,人家現在可是北京奧運會負責大型活動的官員,說出來的話一個唾沫一個“釘”,管用。遇到事情,“成叔”自然會看在當年在省委農工部與父親同事的份兒上,給予關照的。
柳永還真的沒把父親的提醒放在心上。他想的是,搞演唱會,自己輕車熟路,懂門懂行,上下一線,暢通無阻。“奧運主題演唱會”不也還是“演唱會”麼,無非是換了個“主題”而已。登台的“主角”不還是那一撥人麼?經紀人,直通。再大的“腕兒”一個字搞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