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薇說:“腎炎。其實也沒什麼,已經快好了。”
"噢,能來看你嗎?”
"最好別來。我在吃中藥呢,怕吵得很。”
靜薇說著這樣不合邏輯的話,心裏卻並不慌,她目前的處境已經糟成這樣了,反而有一種壞到極致的鎮定,阮黎是她最好的朋友,就算她知道了真相,她也不會像小喇叭似的滿世界嚷嚷去,靜薇最信任的就是阮黎。
那個使靜薇懷孕的男生,其實就是阮黎的同桌,這是一個天大秘密,靜薇不想告訴任何人,包括她的好朋友阮黎。
阮黎的聲音漫過電話線。
她說數學老師怎麼怎麼怎麼。
又說英語老師怎麼怎麼怎麼。
靜薇忍不住想問一句那個男生好不好,但她還是克製住了,她裝做若無其事地聽著,喉嚨口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說不出話來。
放下電話,她一個人看電視。畫麵上是兩個穿迷彩扮成兵的人在演小品,惡俗而誇張的表演,使靜薇的臉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她抬手用搖控器拚命地按、按、按,想要飛快逃避惡俗,結果卻是,從一個俗戲裏逃出來,卻又掉進另一個俗戲裏。
靜薇關掉電視,房間裏黑暗一片,沒有一點光。
母親是什麼時候進來的,靜薇不知道。
母親說:“電視不好看,就洗洗睡吧。”
靜薇說:“電視越來越不好看了。”
母親說:“那是你心情不好,你現在這個樣子----"
母親並沒有去看靜薇的臉,但話說到一半,感覺有些不對了,她盡量避免說出傷害女兒的話,可說著說著,還是傷害了她。
靜薇媽在黑暗中聽到靜薇很輕抽泣聲,知道她是哭了。
阮黎的電話勾起了靜薇的某種欲望,她想和那男生見上一麵。她知道這個想法簡直是發瘋了,母親知道了非打死她不可。可是,人就是這樣一種奇怪的動物,越是不應該的事,就越是想做。
這天下午,母親正將從陽台上收進來的衣服放在熨衣板上熨著,母親總是在洗衣服、晾衣服、熨衣服,她的一生都在忙碌著,忙那些瑣事,從很小起靜薇就告誡自己,將來長大了,不能像母親那樣生活。
瑣事是多麼耗人啊!
陽台上晃動的衣服,與母親晃動的身影時常重疊在一塊,讓人很難分清。靜薇有時想,或許某一天,母親化做一件布做的衣服飛走了呢,這想法不止一隻地飄進靜薇的頭腦,有時是在下午的某一瞬間,她突然從午睡的長夢中驚醒,發現母親不見了。
媽----
空間在靜薇的驚叫聲中突然變大了,房子裏到處都是回聲。靜薇從這個屋跑到那個屋,不小心撞翻了地上一隻裝有肥皂水的臉盆,泡沫流了一地。母親從陽台門後麵探出頭來,母親說你怎麼了,又把盆裏的水弄灑了,怎麼這麼不當心,你現在這身體,要是再摔一跤可怎麼辦。
母親的嘮叨聲並未進入靜薇的耳朵,她聽到了另一種聲音,好像是剛才一陣慌亂聲音的回聲,有一個小一號的靜薇,在另外一個空間裏找媽媽。
灼熱的回憶
星期天的中午,一向不睡午覺的母親,忽然睡起午覺來。陽台上晃動的衣服與側臥的母親形成不真實的對比,仿佛那個麵朝裏側臥著的女人,不是母親的實體,而是一俱軀殼。
靜薇輕手輕腳地溜進客廳,拿起電話,躲進自己房裏去。
她不想讓母親知道,她在給那個人打電話。 ◎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