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車的笛聲在清晨的街道上瘋狂響起。
靜薇閉上眼,很安靜,好像那笛聲與己無關似的。疼痛像海浪那樣,來了又去,去了又來,一波一波的,沒有盡頭。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被人抬上救護車的,她一心隻想用手絹蒙上臉,不讓鄰居看見。好在一切都掩飾得較好,母親事後跟鄰居們的解釋是“女兒得了急性闌尾闌尾炎”,“要不是搶救得及時就糟了”。母親是全樓的大好人,鄰居們就相信了她的話。
靜薇在醫院裏住了三天,生產那一刻的痛已經完全過去。她們可能知道她是怎麼回事,看她的眼神兒多少都有點怪。
靜薇白天躺在床上,她顯得那麼小,周圍的人都有無數人來探望、送花、送飯、祝賀,隻有她沒有。母親每天來看望她一下,時間很短,問得話總有些莫名其妙。她閉口不談那孩子,從她嘴裏沒有泄露過一個字。靜薇多少有些好奇,想要打聽一下,卻又張不開嘴。
助產士不讓她看到那孩子的長相,甚至是男是女都不讓她看到,隻是在她生產之後,用最快速度將那孩子轉移了。後來靜薇在雜誌上看到一種說法,說是剛生完孩子的母親,隻要看上新生嬰兒一眼,就永生永世不會忘掉。所以母親囑咐助產士不讓她看到那孩子,可能是對的,即所謂用心良苦吧。
16歲的靜薇產後恢複得比那些二十幾歲生育的女人要快得多,幾乎看不出任何生育過的跡象,幾天之後,她就完全恢複了。回到家,她很快樂地唱著歌,在房間裏轉來轉去,還問是誰把她的房間搞得這麼亂,聽她的話,仿佛有人趁她不在家,偷偷溜進她的房間,大鬧天宮,弄得一片狼籍似的。
母親“哼”地一聲笑道:“有誰?還能有誰?你自己唄!”
"我?我自己?”
"可不嘛!你自己。”
靜薇怔了一下,然後突然地,她笑了,不是一般的笑,而是放聲大笑,狂笑。她的笑聲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母親一開始還跟著一塊高興,但笑著笑著,就感覺有些不對勁兒了,一個女孩子,哪有這麼個笑法的,該不是因為生孩子的事受了什麼刺激,精神上出問題了吧?
母親的笑,凝凍住了。
她呆呆地望著女兒,心想,這個重情重義的孩子啊,將來在感情上還不定吃多少苦呢。
回到原來世界的靜薇
回到原來世界裏的靜薇,表麵上並沒有什麼變化,還穿原來的衣服、鞋子,戴原來的發卡,背原來的書包,可她內心卻有一種錯覺,她扮演成一個16歲的女中學生,混入人群,重新開始生活。
臨去學校的前一天晚上,靜薇很仔細地洗了頭,洗了澡。她在浴室裏呆了很長時間,母親幾次隔著玻璃門敲敲,問一句“靜薇,你沒事吧?”
靜薇躲在裏麵,覺得很好笑。她想,會出什麼事呢,該出的事都已經出過了。這樣想著,又覺疑惑,她真的懷過孕、並且把孩子生下來了嗎?她怎麼沒聽到孩子的哭聲,沒見到血?很多人圍著她,神情詭秘,白衣晃動。
"閉上眼睛!”
有人用很凶的聲音對她低聲吼道。
靜薇羞怯地閉上眼。
熱水順著她的脖頸彎彎曲曲地流下來,流到她有些漲痛的乳上,然後滴滴噠噠流淌到顏色清冰的白瓷磚上去。她在身體表麵打了七遍香皂,她希望洗掉那些令人不愉快的記憶,她開大熱水噴頭,用力衝著自己。
靜薇帶著香氣和微紅的皮膚從浴室裏出來的時候,母親看到了一個嶄新的靜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