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我覺得蘇格仍然在我的身邊,用很哀傷的眼睛注視著我。

第二日我洗了片子給段小其看,她說每一張都寫了思念兩個字。

思念……這時候我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的顏色,我說好吧,我們去大理。

抵達大理正是傍晚時分,蒼山如屏,洱海如鏡,塔影,鍾聲,紅霞似錦。段小其慨歎說:竟然是這麼美的地方啊。我笑一笑不說話,這是我早年來過的一個城市。

那時候我還在念書,有一日看到窗外春光,忽然就起了遊興,攤開的地圖上一眼看到大理這個名字,隨便收拾幾件衣物直奔火車站,剛上車就收到蘇格的短信:你在哪裏?

我說我在去大理的途中。

蘇格好象並不十分意外,隻問:小敏找你,怎麼回答?

小敏是當時的女朋友。我大大刺刺地說:該怎麼回答就怎麼回答。我要睡覺了,別吵我。

手機靜下很久,到下車的時候才收到她的另一條短信:“一路小心。”隻是些極平常的話,可是我忽然想起來,都切切如斯。蘇格從來不會熱情如火地說我愛你,也很少過問我的行蹤,每每我出發她隻習慣性發短信說:一路小心。

蘇格,如果我找到你,你能不能回答我,我們之間這樣互相依戀和思念,是不是傳說中的愛情?

段小其問我從哪裏找起,我很坦白地告訴她我不知道,我甚至不敢肯定她仍在這個城市。

段小其張口結舌:那你為什麼要來?

不是你要我來的嗎?我笑的時候有些無賴的神氣。我沒有對她說實話,我想的是,找不到蘇格,找到蘇格的影子也好——人走過的地方會留下一部分影子,隻有相愛的人才能夠看到。

我和段小其日複一日地在大理青石鋪就的路上走,兩邊都是古老的屋簷,從那些逼仄的小巷裏抬頭,天空的顏色格外的濃麗,就像從鏡頭裏看這個世界,也許虛假,但一定是美麗的。

我有時候懷疑我對蘇格的感情隻有在思念裏才這樣濃烈,因為思念這個東西就和鏡頭一樣,有過濾和淨化的功能,可惜到現在為止我仍然沒有機會證實。

第46節:笑忘書(5)

路邊有木門開了半扇,戴銀飾的老人抱著孫子坐在門檻後麵,遠遠看著我們笑,懷中的孩子咿呀舞著白胖的手,笑容天真。段小其起了童心,就近買了串鈴鐺在孩子麵前晃蕩,叮當,叮當,聲音竟然不是很脆,就仿佛春水開凍時候的流水聲——就像我家窗台上的那串風鈴。我在忽然之間想起那串風鈴,倏地一驚,像是遺漏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可是仔細想去,卻又一無所得。

“你們是來找人的吧?”那老人摸索著問,聲音沙啞和蒼老。我這才發現老人眼睛裏沒有神采,忙接住她的手應道:“是啊,我們來找一個朋友。”她攥住我的手停住,忽又傾耳聽了一會,麵上浮現一朵歎息,許是她麵上皺紋太深的緣故,我恍惚覺得那聲歎息裏有許多無法言說的冷漠。

“孩子你回去吧,你們沒有緣分。”攥住我的手慢慢鬆開來,摟緊懷中的孩子,歎息一聲:“回去吧。”那孩子忽然一癟嘴,大哭起來,一時淚花四濺,我和段小其麵麵相覷。

老人揮手叫我們走開,我們走了很遠還聽見她在背後說:“回去吧……回去吧……”

真是沒有緣分嗎?沒有緣分為什麼還要相遇,沒有緣分為什麼還要相愛,沒有緣分為什麼還要苦苦思念和追尋?我站在那座名為千尋的塔上,忽然沒有了言語。

有人從後麵抱住我說:許唯,過去了就忘記吧。我聽出她話裏的哀傷,回頭去想要安慰她,忽然看見轉角處衣角一閃,淡青色的裙裾仿若蘇格,我快步追上去,伊人杳杳。再回頭,隻看到段小其的麵孔,如死灰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