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記得初相遇。便隻合、長相聚。何期小會幽歡,變作離情別緒。況值闌珊春色暮,對滿目、亂花狂絮。直恐好風光,盡隨伊歸去。”香雲素手撥弄琵琶,三五個音,曲調未成,情意先有。
她微微低著頭,兩道細細長長的墨眉輕蹙,朱唇上下一碰,如同啼鶯般軟綿綿柔逸逸的小曲兒就回蕩在暗紅色的小屋內,聽的人骨頭都要酥掉了。
阿續躺在床上,靠著枕頭默默地聽她唱。半曲罷,香雲放下琵琶,笑嘻嘻地湊過來問:“阿續,姐姐唱的好聽不?”
“好聽。”
香雲得意歪歪頭,隨手解開胸前幾顆扣子,甩下鞋子爬上床,膩在阿續胳膊間嬌羞一笑:“那我明兒唱給宏郎聽。”
“宏郎?”阿續輕輕一笑,抬手摸著她的臉頰問道:“今年他又沒考中,三年後還考?”
“考啊!”香雲點點頭,嬉笑著把帕子罩在臉上,語氣輕快:“他說考中了,替我打點贖身,娶我做官夫人!”
“嗯,我等著你做官夫人。”阿續點點頭:“他都考了兩次了,你拿客人的賞銀供他考,叫鳳媽媽曉得了,要吃板子的。”
“我不怕。”香雲拿下臉上的帕子,扭頭朝阿續揮去,笑眯眯地說:“我也曉得他考學艱難,可是我這日子總得有個盼頭啊!”
“何苦來。”阿續歎息一聲。
兩人都沉默了,誰也沒再說話。片刻後,香雲突然翻身坐起來,挽著她的手,祈求道:“好妹妹,好妹妹,你手頭可有銀子借我周轉一下?入冬了,宏郎又病了,吃不起藥。我這兩日身子不爽利,又沒有客人來……你借我一點嘛!”
“好姐姐,我的錢都是鳳媽媽管著,手頭一個子兒都沒有。”阿續搖頭婉拒。
倚翠園每一筆開銷,往大了花是個無底洞,可往小了花每一個銅板都要計較。客人打賞姑娘物件首飾,樣樣都要登記在冊。媽媽查房要是發現多了什麼少了什麼,都躲不開一頓打。
香雲低下頭來,撇了撇嘴:“也是,你是咱們倚翠園裏出了名的木頭,這年頭除了你誰手裏不偷偷攢兩個錢?一會我問玉桃要去!”
“攢錢做甚?得過且過罷了。若是被打,那可是要當眾脫褲子的。”阿續嗤笑一聲:“何苦來?”
“不為現在打算,還不為以後打算嗎?”香雲白她一眼:“你如今有小世子護著,哪裏曉得我們的難處!你有沒有想過,若有一日小世子不管你了,怎麼辦?”
“萬難還有一死呢!”阿續不以為意。
香雲恨恨的抬手戳她腦門:“死死死!就曉得死!萬一死不了隻能活受著呢?咱們這倚翠園說好聽了是個官樂府,說難聽了就是個大窯子,打起仗來上麵說拉出去充軍就充了!打斷腿綁在床上千人騎萬人踏,你要是死了直接煮成肉湯吃了!”
“少嚇唬人,倚翠園又不是軍妓!往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阿續不信。
“如今世道亂著呢!你知道個屁!”香雲一副過來人的模樣:“管你是頭牌還是軍妓,扒了褲子不都一個樣麼?人不夠,難不成叫官太太千金小姐們去?”
“越說越沒個樣子!”阿續推開她,踹她下床:“去去去!我要睡覺了!不聽你鬼扯!”
香雲又嬉笑著撓她一把,直癢的她求饒才收手:“小丫頭臉皮薄嘴硬,小世子都幾天晚上沒來了,仔細不要你了!”
阿續惱羞成怒抄起枕頭丟她:“出去!”
第一場雪下過後,梅花就悄悄開了。漫天漫地全是一片銀白,倒顯得屋簷下一排紅燈籠格外的好看。
到了冬日,天氣冷的厲害,來倚翠園的人也少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