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那的人十有八九性格霸蠻,個個都沾染了些土匪窩的氣味。
隻有我本人仿佛是個例外。
倘是八十年代初期,大家對男女之間還基本謹守著授受不親的原則,當時還在念初二的田育就帶了個女生回來。
圓方趕緊跑過來報告我此消息,我們小屁孩當然好奇,先假裝隻是去他家周圍玩打靶的,後看見田育的侄子剛強,就拉他來翻紙方玩——用兩張紙交互疊成正方形,用力把紙方摔到地上,把對方的紙方掀翻就贏得對方紙方。
田育與她的小女友一直待在裏麵臥房,真是讓我們有一種堵在心裏的不快,而再過一陣又要吃中飯了,到了這個時候做父母的就要喊他的孩子們回去吃飯了。
“你叔叔帶叔娘回來了?”圓方問剛強。
“我怎麼知道!”剛強畢竟年紀太小了,還不懂八卦。
圓方平素翻紙方都是第一的,今天總是輸給剛強。
陣陣微風吹來,給這悶熱的盛夏正午帶來了絲絲涼意。
田育父親天資搖著蒲扇從灶房裏走出來,一邊走一邊揩一揩額頭上冒出來的熱汗。見到我們在他廳裏玩,就像沒有見到一樣。自言自語道:“育伢子又把灶房窗上的欞木掰斷了……昨天還說給我去打柴的……卻帶了個小妹子到家來……”
剛強一開心就吹起牛來了,“我叔叔是你們的老大!”
圓方和我同時說:“切!米伢子比他更厲害。”
“那為什麼你們天天跟著我叔叔?”
圓方一時找不到好的話來回答他,但我們心裏都清楚米伢子米井比田育在學校裏的名氣更大,是被我們號稱寡頭的人物,雖然田育跟米井關係也很好。其實,我們整個就是一個以區域來劃分的地方勢力團夥。
田育在我們鬥嘴時出來了,用珠子串好的簾子先是動了一下,然後我們看到田育那雙英武的眼睛,帶著一股霸氣,讓我們不寒而栗。圓方笑嘻嘻地喊了一下他,他隻是用眼睛看了一眼圓方罷,然後轉過臉來問其父天資,“給我十塊錢。”
天資慢悠悠地轉過頭來,哪有半點當初做土匪的氣質,整個一好老頭。從褲袋裏搜了搜,半天掏出一把碎票子,“一共就這些,你拿來做什麼?”
“我們學校征繳……我要去邵陽……我們……”
“早點回來,不要在外麵惹是生非……現在時代變了。”
“爸爸……你要少吃點煙。”
田育說著就把老父嘴裏的卷煙給拔了出來,扔在地上,用腳踩上去,滅掉那零星的煙頭。
“怎麼又把我的煙……老子把你養大是叫你這樣這樣伺候我的?”說著老頭就站起來要打兒子的樣子。
兒子仿佛吃透了做父親的脾氣,不僅不躲反而湊了攏去,扶了老父的腰身。
就在這時,那個猶抱琵琶半遮麵的小女生出來了。
“陳楚楚,這是我爸爸。”田育自然地對她說到。她個子小,還很害羞,但看得出來膽子很大,鬼點子很多的那種女孩子。聽田育跟她介紹老爸,她眼睛低下來,臉紅了紅,說了聲:“大叔好!”
天資打量了她幾眼,出於禮貌對她點了點頭,問了些她家住哪裏,父親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的話,就別過頭去玩手裏的削的一柄木槍去了。
隻要一停下嘴裏的煙,他就玩木頭槍,樂在其中。
田育和陳楚楚坐到靠西北角的一張漆木桌子上,尤其是田育就像變了個人一般,臉上頓時笑開了嘴,像有人按著他身上某個笑臉閥門似的。他主動牽起女方的手,放在手心裏摩挲,並問她手怎麼這麼白,是不是在家裏很少做家務?
楚楚嬌笑著說不是,反過來翻開田育的手掌,看見上麵很多厚繭,問他道:“怎麼跟鱷魚皮一樣?”
“天天上山打柴能好嗎?”
“聽說你們幾個還在練武?”
“練什麼武啊!我從沒練過,但他們都怕我。”說著,田育就把頭抬起來微笑著看著我,問我道:“我說的是不是?”
“是是!”我連忙點頭。
“這是我們村裏的青伢子!”田育對他的女友說。我沒有想到他會這樣鄭重地向別人介紹我,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或許就是這種神情讓他覺得好笑,接著他再次牽起陳楚楚的手並對我說:“我剛說她手好白嫩,她不信,這下你來摸摸看。”
他把我當小小孩吧!可我已經懂得害羞了,聽他這樣說,我別轉頭走到了門外,聽到他們在裏麵說:“這小把戲怎麼了?”
“叔叔!剛才圓方說你不如米伢子厲害!”剛強乘機打小報告。這小子最討厭的就是喜歡什麼都向他叔叔報告。圓方也一時輸了紙方頭腦不清爽,照著剛強的腳後跟就踢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