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段(1 / 2)

以言俗儒記誦漫漶,至於無極,妄求遍物,而不知堯、舜之知所不能

也。博學強識,自可以待問耳,不知約守,而隻為待問設焉,則無問者,儒將無

學乎?且問者固將聞吾名而求吾實也;名有由立,非專門成學不可也,故未有不

專而可成學者也。或曰:蘇氏之類求,韓氏之鉤玄提要,皆待問之學也,子謂不

足以成家矣。王伯厚氏搜羅摘抉,窮幽極微;其於經、傳、子、史,名物製數,

貫串旁騖,實能討先儒所未備。其所纂輯諸書,至今學者資衣被焉,豈可以待問

之學而忽之哉?答曰:王伯厚氏,蓋因名而求實者也。昔人謂韓昌黎因文而見道,

既見道,則超乎文矣。王氏因待問而求學,既知學,則超乎待問矣。然王氏諸書,

謂之纂輯可也,謂之著述,則不可也,謂之學者求知之功力可也,謂之成家之學

術,則未可也。今之博雅君子,疲精勞神於經傳子史,而終身無得於學者,正坐

宗仰王氏,而誤執求知之功力,以為學即在是爾。學與功力,實相似而不同。學

不可以驟幾,人當致攻乎功力則可耳。指功力以謂學,是猶指秫黍以謂酒也。

夫學有天性焉,讀書服古之中,有入識最初,而終身不可變易者是也。學又

有至情焉,讀書服古之中,有欣慨會心,而忽焉不知歌泣何從者是也。功力有餘,

而性情不足,未可謂學問也。性情自有,而不以功力深之,所謂有美質而未學者

也。夫子曰:“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不知孰為功力,孰為性

情。斯固學之究竟,夫子何以致是?則曰:“好古敏以求之者也。”今之俗儒,

且憾不見夫子未修之《春秋》,又憾戴公得《商頌》,而不存七篇之闕目,以謂

高情勝致,至相讚歎。充其僻見,且似夫子刪修,不如王伯厚之善搜遺逸焉。蓋

逐於時趨,而誤以擘績補苴謂足盡天地之能事也。幸而生後世也,如生秦火未毀

以前,典籍具存,無事補輯,彼將無所用其學矣。

○博約下

或曰:子言學術,功力必兼性情,為學之方,不立規矩,但令學者自認資之

所近與力能勉者,而施其功力,殆即王氏良知之遺意也。夫古者教學,自數與方

名,誦詩舞勺,各有一定之程,不問人之資近與否,力能勉否。而子乃謂人各有

能有所不能,不相強也,豈古今人有異教與?答曰:今人不學,不能同於古人,

非才不相及也,勢使然也。自官師分,而教法不合於一,學者各以己之所能私相

授受,其不同者一也。且官師既分,則肄習惟資簡策,道不著於器物,事不守於

職業,其不同者二也。故學失師所師承,六書九數,古人幼學,皆已明習,而後

世老師宿儒,專門名家,殫畢生精力求之,猶不能盡合於古,其不同者三也。天

時人事,今古不可強同,非人智力所能為也。然而六經大義,昭如日星,三代損

益,可推百世。高明者由大略而功求,沉潛者循度數而徐達。資之近而力能勉者,

人人所有,則人人可自得也,豈可執定格以相強歟?王氏致良知之說,即孟子之

遺言也。良知曰致,則固不遺功力矣。朱子欲人因所發而遂明,孟子所謂察識其

端而擴充之,胥是道也。而世儒言學,輒以良知為諱,無亦懲於末流之失,而謂

宗指果異於古所雲乎?

或曰:孟子所謂擴充,固得仁、義、禮、智之全體也。子乃欲人自識所長,

遂以專其門而名其家,且戒人之旁騖焉,豈所語於通方之道歟?答曰:言不可以

若是其幾也。道欲通方,而業須專一,其說並行而不悖也。聖門身通六藝者七十

二人,然自顏、曾、賜、商,所由不能一轍。再傳而後,荀卿言《禮》,孟子長

於《詩》、《書》,或疏或密,途徑不同,而同歸於道也。後儒途徑所由寄,則

或於義理,或於製數,或於文辭,三者其大較矣。三者致其一,不能不緩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