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已經開遍了山頭,黃壓壓的一片,十裏飄香。
有桂葉飄落,小道士踩著飄落的桂葉,疾馳著,嘴裏喊著:“觀主,觀主,觀門前有人尋你呢。”
雲虛觀後麵的田畦內,種著幾樣秋日的蔬菜,天邊有三株桂花樹送來了陣陣香味。
田間勞作的道士擦了擦汗,抬頭朝南邊望了一眼,一轉身,那小道士便已經來到。
小道士望著觀主,在田邊束手站立,等候著觀主發話。
觀內不大,連尋常標配的三清像都比其他道觀矮小許多。茶葉是山間的夜茶,因為炒製過後,其形如芽,沸水一衝,茶香撲鼻,卻並不濃鬱,茶湯上的茶氣嫋嫋升起,如同山間晨起時的薄霧,是以又名霧芽。
此處奉茶,也與別地不同。沏茶的道士直接拎著一隻大鐵壺,來客的各自碗中分別置有少許霧芽,鐵壺高懸,水線細膩,此舉頗為不禮,讓順王十分擔心那滾,燙的水線會不會傷著娘娘。
茶香撲來,入鼻有淡淡的清香,飄而不散,果然如氤氳的霧氣一般。
雲虛觀的觀主清虛道長在殿外的缸裏舀水洗淨了雙手雙腳,然後就赤腳踏入殿門而來。
周若彤打量了兩眼,道家最講幹淨,這個清虛道長一副田家勞作的打扮,連幹淨道袍也沒準備,倒是與他地頗有些不同。
在一旁略顯局促的彭忠對那道士嘿嘿一笑,竟然躬身施了一禮,說道:“觀主,俺又回來了。”
那觀主望了他一眼,又望了周若彤一眼,歎了一口氣,說道:“方外之人本不該再染紅塵,施主何必苦苦相逼。”
周若彤輕呷了一口熱茶,說道:“本無意打擾各位道長清修,但戰爭將至,民不聊生,還請道長慈悲為懷,出山一趟。”
“人力終究有限,對抗天道,無非是螳臂當車,娘娘如何不知此中真諦。”
“本宮信的,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而已。如今世道敗壞,百姓民不聊生,我等高坐廟堂之上的貴人,連人事都未盡全力,如何敢在那裏高談闊論。”
清虛道長臉上的愁容更多,彭忠陪著笑臉說道:“觀主,文清現在也給娘娘效命呢。”
清虛道長瞪了他一眼,彭忠頓時噤如寒蟬。
那道長眉目清秀,渾身透著一股出塵的氣息,他細細的思索了片刻,說道:“娘娘既來,想必小道自然是不能不出的了。”
周若彤放下茶碗,露出了十二分的真誠,說道:“道長這是哪裏話,這本是大梁蕭姓欠著老田家的,本宮就是再沒良心,也萬萬不敢再逼道長。”
那清虛道士略微思考了一下,說道:“娘娘,凡事自有天理,娘娘請回吧。”
周若彤也是爽利人,當下不發一言,直接帶著眾人離去。
順王到現在都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周若彤這又是唱的哪一出,但他聽到了一個名字——老田家。
當年皇帝滅老田家滿門,誰知護國公攜著一半家眷隱居在白雲觀,京城鬧市之中,又有田文清隱居,這江南,竟然還有老田家的後人。
不知是該說幸運還是該說不幸。
“娘娘,接下來該往哪裏去?”順王問道。
周若彤望了一眼身後的青山,歎道:“回金陵吧。”
雲虛觀內,那清虛道長遣散了道童,一人枯坐在三清像下,碗內的熱湯化作了涼水,漂浮在水麵的最後一片茶葉也緩緩地落至碗底。
清虛道長緩緩地起身,出了殿門,來到了自己的房間,取下了洗的幹淨的道袍穿上,然後喚來道童,說道:“我走啦。”
一句話,隻有三個字,自此,虛雲觀的十三個道士隻剩下十二個。
金陵城愈發的熱鬧起來,不斷有全國各地的士子奔赴江南道,其目的便是這金陵城。
三老於紫龍山開講壇,講法,論道,實在是難遇的良機,雖說南北曆來不合,但三老三公的名頭,他們教出來的那幾位弟子,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街道上堵滿了人,各處的酒肆客棧都被人占滿,有些在金陵城中有熟識親友的,便借住幾日。
馬車剛入城,便被人潮堵住,難以前進。
順王拉開車簾,看了一眼,說道:“娘娘,這麼多士子前來,一旦發生了什麼,對大梁實在是損失啊。”
周若彤則顯得十分不以為然,她說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腿長在他們自己身上,這種事,我們也能管?”
順王訕訕的不說話,麵對如此多的士子奔赴南方聆聽三老講學,很明顯,周若彤對三老在大梁有如此的號召力,也十分不滿。
好不容易擠到了褚府,入了府,方覺府上的人少了不少,周若彤拉住一個小廝問道:“府中人都去了哪裏?”
那小廝知曉周若彤身份顯赫,自然不敢怠慢,賠笑道:“回主子的話。府上的奶奶們都去兩淮避暑去了,直到今日還未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