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更怕黑的左剛,很怕他睡著睡著她就不見了。
「我不是在這?」她沒好氣地把一直想靠近她,而快掉下床的他推進裏頭一點。
「太好了……」勉強伸出一手再次捉到她的衣袖後,左剛這才如釋重負地閉上眼。
窗外的霞輝映照在左剛的麵龐上,金子似的光芒,輝煌閃亮,他的五官輪廓也顯得更加深邃,這讓他看起與以往有些不同。盯著他的睡容瞧了一會後,藺言喃喃地問。
「值得嗎?」
「什麼?」還未睡著的左剛沒什麼力氣地問。
「為了救人,值得你賠上性命嗎?」被他救的人,日後感謝他嗎?而他在救人時,他有沒有考慮過自身的安危?
左剛徐徐咧出那抹她熟識的笑容,「不隻值得,還再劃算不過……」
心像針紮似的,一下又一下的,隱隱的作疼,隻因眼前的笑容再無私不過。藺言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拳,再多看了他一眼後,感覺下一刻像是有人在她的胸口揍了一拳,那種悶鈍的感覺,令她吸氣吐息都很困難,她不禁匆匆別過臉。
「睡吧,你得歇著。」
「藺言。」頭一次喚她全名的左剛,在她忍不住想要出爾反爾,離開這不再看著他時,側過頭輕聲地道。
她深吸了口氣,看他再次將她的衣袖牢牢握緊。
「陪著我……好嗎?」
「你又話太多了。」她伸出另一手,輕點他的睡穴,讓他不但能節省點力氣別再說話,也讓他睡得不那麼痛苦。
殘掛在山間的夕日,掙紮了許久,終於自天際墜下,愈來愈暗的夜幕悄悄為大地披上了黑暗的毯子,屋內一盞盞的油燈,在照亮了左剛那剛毅的臉龐時,也讓藺言下意識地想要將自己藏躲起來。
為什麼,這個男人可以這麼正大光明的活在日光下?
那段她曾有過的日子,與左剛的現今一般,皆在冒著生命風險與刺激中開始,而後在敵方所流的血液在地上漸漸乾涸時告終。同是殺人,在他以及天水一色的身上,不知已背負了多少條的人命,可他們,卻依舊活得理直氣壯,不似她,入了夜,就隻想躲在黑暗中,懇求著上天,好讓她能夠遺忘自己曾犯下的罪。
有時候她會想,每個人生命裏可能都有一口井,在井中,那些想要遺忘的、不堪回想的、恨不得消失的,全都遭人扔在井中,而後在井裏推落一堆大石,填上掩埋,蓋上井蓋再用鎖鏈牢牢鎖緊封死。
可她的井卻始終填不滿,無論再怎麼努力,都還是有縫隙,而彷佛就像是為了正義而生的左剛呢?或許在他心中,根本就沒有那口井。
因他不像她,她不曾去保護過什麼人,也不曾為了那口頭上可說得很冠冕堂皇的正義,而去行俠或是仗義,她殺人救人,從來都不是為了他人。
或許,這就是她與左剛不同之處,他懂得如何去愛人、保護他人,即使是素不相識的陌路者,哪怕是要水裏來火裏去,隻要你覺得對,他就會傾力去救,就算是會賠上一條命也無妨,而她,卻隻懂得一心為己。雖然說,這些年來她行醫從不求回報,可她也明白,她會那麼做隻是在贖罪,真正的她,從來沒有真心為他人著想過,更沒有像左剛那種為了保護他人,毫不考慮就願把性命豁出去的勇氣。
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在左剛的麵前,自己不但變得渺小,還無地自容得可憐。
可惜的是,世事就是這樣,當你終於明白一事時,有許多事,皆已經錯過不能再重來了,而這點,則在她愁悵心湖中,像顆大石般重重地落下,濺起一池名喚為遺憾的滂沱水花。
熱騰騰的墨色藥湯,自藥壺裏倒進碗中,擱在床畔的小桌上置涼了一會後,藺言小心地將藥碗端至足足昏睡了兩日,好不容易才又回到人間的左剛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