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
行醫多年,始終不習慣有人向她道謝的藺言,隻是無言地轉身下床,放妥了藥碗後又坐回他身邊的小椅上,拾起方才她根本就沒有在看的醫書。
「那個……」左剛瞧了瞧小桌上十來盞的燭光,有些不安地問:「點這麼多盞蠟燭好嗎?」
「你怕黑。」他以為她是為了誰著想啊?
「但你怕光,每回一到了夜裏,你就躲在暗處。」左剛一臉歉疚,「同是江湖中人,我多少也知黑暗是最安全的保護,所以我知道你為何不喜歡點燈。」
哪個話題不挑,偏挑她不想提及的一個……
她合上手中的書,「別多話,快睡。」
「我想與你談談。」了無睡意的左剛,覺得他是該將她殺人又救人的矛盾心結解決一下。
「談什麼?」
「你的過去。」他勉強坐正了身子,轉首看著她在燭光下的側臉。
不說也不動的藺言,在沉默了許久後,麵上又恢複了一派清冷的模樣,她將手中的醫書擺回桌上,轉過身子麵對他。
「我雖是個大夫,但,過去我曾是個殺手,關於這點,我相信你早已知道了,隻是我不認為,在這等情況下,你能緝拿我並將我送至總府衙門手裏。」
左剛訝然地瞧了她一會,沒想到她會這麼坦然,半晌過後,他朝她搖搖頭。
「我不會辦你,也不會將你交給天水一色或是總府衙門。」打從知道她過去的身分起,他就沒有想過要逮她那回事,他隻擔心,有人會揪著她的過去,就像那個湛月一樣,又再來為難她。
「為何?」他不是個捕頭嗎?
「因你救貧病孤苦無數,所以我看不出有任何辦你的必要。」他聳聳肩,「而咱們先祖們曾結下的梁子,那也都與我倆無關,我在乎的隻是你,而不是那堆死人骨頭。」
「在乎我?」
他一手指向她的胸坎,「我隻在乎你的心。」
心?
「你很善良。」他誠心誠意地道。
「同時也殺人不眨眼。」始終都麵無表情的她,漾出一抹冷笑,不吝替他補述。
左剛不以為然地睨她一眼,「那是從前的你,又不是現下的你。」他這個局外人都分得那麼清了,她幹啥還要全都攪和在一起?
望著他那全然沒有半點責備的目光,藺言不禁屏住了氣息,總覺得,他那雙明亮的眼睛,遠比她想要逃避的月光更令人感到沉重,她握緊不知何時已開始顫唞的雙手,輕聲地說著。
「你曾說過,你不想放棄機會。」
「對,我不會放棄讓你得到幸福的機會。」始終都沒放棄這念頭的他,對她大大地點了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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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接下來的話,卻讓左剛麵上的笑容登時消失無蹤。
「當年我為了在江湖闖出名號,同時也為繼承家業,在江湖上樹敵無數,也同時殺人無數,我甚至還曾一口氣滅了三座門派。」她的眼神目無定根地飄移著,一字一句地掏挖出心底藏得最深的回憶,「至於我究竟曾殺過多少人,我已不記得了……」
「人在江湖,本就是得搏命。」左剛沙啞地應著,可他卻發現,此時的藺言,似乎已在他倆之間劃出一道寬闊得他構不著的鴻溝。
藺言伸出兩掌,低首看著自己顫唞的掌心一會後,再將毫無所依的目光投向窗外的遠處。
「我曾一口氣殺了十來個與我挑釁,欲殺我成名之人。但,在殺他們之時,我並未曾想到,他們也是人生父母養的,或許他們有著妻兒、有著等待他們回家的老父老母,那時的我,什麼都沒多想,我隻是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