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宋教仁改組國民黨(2 / 3)

這樣一來,廣大的貧農、雇農、城鎮貧民和部分工商資產者就與選舉無緣了。除此之外,也不承認女子享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盡管以唐群英為代表的“女子參政同盟會”連續兩次上書臨時參議院,在南京、北京兩地掀起了頗具聲勢的女子參政活動,但由於多數議員群起反對,女界的要求甚至得不到參議院開會討論,就被取消了。

但即使“選舉法”作出了種種限製,當時從各省登記的選民仍有4000萬以上,即在全國四萬萬人口中,每十人就有一人有資格參選,相較於清末谘議局選舉時的選民人數,已經增加了24倍以上,可以說向前邁進了不僅僅一小步。

按規定,國會選舉將自1912年12月上旬開始,一直持續到次年3月。不過在籌備階段,共和黨、統一黨、民主黨和國民黨等各黨派就已經厲兵秣馬,明爭暗鬥不亦樂乎了。

共和黨自成立開始,就在臨時參議院中與同盟會分庭抗禮,是國會選舉的有力競爭者之一。加上有袁世凱這個大靠山,它更是信心滿滿,從一開始就視選舉勝利為囊中之物。而從共和黨中分出的統一黨也不甘落後,該黨的中堅人物袁乃寬就囂張地聲言,“不論用何項手段”,就是不能讓國民黨得逞。

而民主黨成立於1912年8月27日,由國民協會、國民新政社等聯合組成,是這些黨派中成立最晚的一個政黨。其中堅分子由前清谘議局聯合會成員和憲友會會員組成,推戴尚在日本的梁啟超為領袖,湯化龍為理事長,馬良、陳昭常、謝遠涵等為幹事。其自稱為第三黨,但在國會選舉期間同樣不遺餘力。

為對抗國民黨,共和、統一、民主三黨隨後又謀求組合,在梁啟超的策動、袁世凱的支持下,於次年5月29日正式組合成進步黨,與國民黨分庭抗禮,這是後話。

各黨派來勢洶洶,但國民黨風頭正勁,在政黨力量上仍勝一籌。國民黨代理理事長宋教仁異常積極,北京會晤之後即奔赴各省布置選舉事宜。他毫不避諱自己的競選意圖,聲言:“我們要停止一切運動,來專注於選舉運動……我們要在國會裏頭獲得半數以上的議席,進而在朝,就可以組成一黨的責任內閣;退而在野,也可以嚴密的監督政府,使它有所憚而不敢妄為,應該為的,也使它有所憚而不敢不為。”他還豪氣放言:“民國政黨,唯我獨大,共和黨雖橫,其能與我爭乎?”

各黨派都表現出一副勝券在握、舍我其誰的架勢,隨著競選的越來越激烈,誰都不屑於用宣傳演說進行拉票,而是極力通過行政力量操控選舉。這樣一來,競選就難以控製在“合法”的範圍內進行,以致舞弊造假、明搶暗爭愈演愈烈,怪狀、醜聞層出不窮。如浮報選民、拉票冒投、列名指定、搶票毀票、金錢收買、威逼脅迫等等,隻有你想不到,沒有做不出。司法機關也常常為某一黨派所把持,難以真正秉法裁決,形同虛設。

在這一次民主大演習中,暴露出了種種汙點,使當時許多人大失所望,但是即使是現在,許多國家和地區的選舉醜聞依然層出不窮,更何況百年前的中國首次國會選舉呢?

在經過長達三個月的激烈競逐之後,競選終於落下帷幕,在宋教仁與眾多國民黨員的努力下,國民黨在參眾兩院的初選和複選中大獲全勝。在眾議院的596個席位中,國民黨獲得269個,占451%,共和、統一、民主黨為154個,占257%。在參議院的274個席位中,國民黨獲得123個,占449%,共和黨、統一、民主黨為69個,占252%。

國民黨雖未獲得過半數的絕對優勢,但已是共和、統一、民主三黨聯合也不足以與之抗衡了。麵對此種局勢,即使是袁世凱,也既感慨又著急地說:“我現在不相信國民黨以暴力奪取國家政權,就怕他們以合法手段取得政權,把我擺在無權無勢的位置上。”

至於獲勝的國民黨,全黨上下一片歡騰,宋教仁更是躊躇滿誌,準備北上組建國會,一展生平抱負。

江山代有才人出

宋教仁,字遁初,號漁父,1882年4月5日生,湖南桃源人。早年入讀桃源漳江書院,1902年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取武昌普通中學堂。得革命風氣之先的武漢為他展現了一片新天地,宋教仁與同學田桐、吳昆縱論時政,暢談革命,並常常參加吳祿貞等革命黨人組織的武昌花園山聚會,走上了反清革命的道路。同年8月,黃興從日本回國宣傳革命,宋教仁深感敬佩,遂與黃興結為至交。

宋教仁

1904年,由黃興、宋教仁、劉揆一、陳天華、章士釗等人發起的華興會在湖南長沙正式成立,黃興出任會長,宋教仁為副會長。華興會成立後,隨即著手擴大組織,準備武裝起義。但由於起義事泄,未經發動即告失敗,宋教仁也被迫潛赴日本。

到達日本後,宋教仁繼續為革命奔走,次年6月籌創了革命雜誌《二十世紀之支那》。8月同盟會東京總部成立,該雜誌被改為同盟會機關報《民報》,宋教仁出任同盟會司法部檢事長,並繼續負責該報的事宜。他也在此期間進入了日本政法大學學習,後來又通過了日本早稻大學的考試,成為留學生部的預科學生。在日期間,他尤為關注各國的憲政和法律,翻譯了《日本憲法》《英國製度概要》《美國製度要覽》等一些憲政方麵的書。

1907年,宋教仁潛返東北籌建同盟會遼東支部期間,獲悉日本企圖吞並間島的陰謀,遂化身日本人打入日本從事陰謀組織活動的長白山會,偵獲大量證據,寫出了《間島問題》一書,幫助清政府在對日談判中取得勝利。

1910年,宋教仁從日本返抵上海,被於右任聘為《民主報》主筆,由此以“漁父”為筆名寫下大量激揚文字,積極宣傳革命。次年7月,宋教仁與譚人鳳、陳其美在上海組建同盟會中部總會,親任總務幹事,並積極發展中部總會分會,有力推動了長江中下遊的革命進程。

南京臨時政府成立時,宋教仁在體製問題上與孫中山發生分歧,孫中山主張總統製,宋教仁主張內閣製,最終在孫中山的堅持下南京臨時政府采取總統製,但宋教仁保持其內閣製的意見。隨後,孫中山出任臨時大總統,宋教仁被任命為法製院院長。在任期間,宋教仁十分注重立法,很快起草了一部憲法草案《中華民國臨時政府組織法》。另外,宋教仁在湖北建設地方政權時,也曾起草過中國曆史上第一部共和製憲法性質文件《鄂州約法》。這兩部憲法草案,以後成為《臨時約法》的藍本。

袁世凱繼任臨時大總統後,宋教仁出任唐氏內閣的農林總長。但他誌不在此,不久就辭去農林總長職務,開始實施政黨政治理想。臨時政府北遷後,由於孫中山、黃興開始逐漸淡出政治,宋教仁在1912年7月21日的同盟會本部夏季大會上被選為總務部主任幹事,成為同盟會的實際上主持人。

宋教仁滿懷大誌,為組織大黨奔走四方,於1912年8月25日組成中國國民黨,他被選為理事,票數僅次於孫中山和黃興,並被孫中山委任為代理理事長,成為國民黨實際上的主持人。隨後,在宋教仁與國民黨員的積極活動下,國民黨在國會選舉中獲得壓倒多數的席位。

國民黨在國會選舉中大獲全勝,也將宋教仁推向了風口浪尖。這位青年才俊才華橫溢、光芒四射,卻也讓他的敵人嫉恨得紅了眼,一個巨大的陰謀正急速向他靠近……

世間已無宋教仁

宋教仁身負大才,早就引起了袁世凱的注意,他自然十分希望宋教仁能為其所用。為了拉攏宋教仁,在陸征祥內閣風潮後,袁世凱曾表示希望宋教仁出任內閣總理,但宋教仁以這“與國民黨政黨內閣之黨議大相刺謬”為由,堅辭不就。

一計不成,袁世凱又企圖用錢財收買。北京會晤後,宋教仁準備南下布置各省選舉事宜,並順道探望闊別八年的母親和妻子,袁世凱殷勤贈予50萬元的支票,供宋教仁隨意支用。宋教仁取用了三幾百元以示尊重,隨後就托趙秉鈞送還。袁世凱又為宋教仁訂做西裝,宋教仁穿上後竟周身尺寸分毫不差,可見袁世凱用心之切。

宋教仁油鹽不進,漸成袁世凱的心腹大患,加上宋教仁鋒芒畢露,言辭激昂,更為袁世凱所忌憚。宋教仁南下後,輾轉長沙、上海、杭州、南京等地,每到一處,輒就發表演說闡發國民黨政見,同時將袁政府抨擊得一無是處,甚至直斥袁世凱是“自掘墳墓,自取滅亡”。

袁世凱聽到監視宋教仁的爪牙彙報後,憤憤地說:“口風何必如此尖刻!”宋教仁的言行已經漸漸引起了袁世凱的仇恨,其親信袁乃寬在致張振芳的一封信中就直言說:“目下最討厭者,即宋教仁一人。”

既然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袁世凱駕輕就熟,立刻教唆北洋將領馮國璋暗中主持所謂“救國團”,大肆攻擊宋教仁和國民黨。宋教仁對袁世凱也有所警惕,叮囑譚人鳳、程潛等黨人早做準備,小心應對。但是他同時又認為袁世凱在國會召開前暫時不敢公然撕毀約法,與國民黨為敵。有人勸他加以戒備,宋教仁不以為意地說:“吾一生光明磊落,平身無宿怨無私仇,光天化日之政客競爭,安有此種卑劣殘忍之手段?吾意異黨及官僚中人未必有此,此特謠言耳,豈以此懈吾責任心哉!”

但宋教仁未免太書生意氣了,搞現代民主政治,他是一把好手,但論玩手段耍陰謀,袁世凱卻是骨灰級的人物。宋教仁已經嚴重威脅到袁世凱以及一大幫政客的利益了,而他們又沒辦法阻止宋教仁組閣,那麼,有什麼比直接搬走絆腳石更便捷呢?在一個沿襲千年的專製國家裏,隻有最終的成王敗寇,不論過程的是非曲直,這就是袁世凱們的信條,宋教仁企圖用一部《約法》、一個政黨、一個內閣,就與袁世凱的軍事力量對抗,豈非太天真了?

宋教仁輕看了專製的力量,他深信法律是高於一切的,毅然決定北上參加國會。1913年3月20日,綿綿的春雨從早上一直下到晚上,但十裏洋場的大上海依然燈影迷離。在黃興、廖仲愷、陳其美、於右任等人的陪同下,宋教仁乘馬車來到滬寧車站,準備北上。此時離檢票進站還有20多分鍾,宋教仁等人先到車站臨時特設的議員接待室裏等待。與窗外蕭瑟的夜雨相比,接待室內氣氛熱烈,已經有20多位議員和上海各界名流等待在此了,不論相識的不相識的,都一一上前與宋教仁等人寒暄著。

晚上10時40分,列車開始檢票進站了,宋教仁與黃興走在前排,一路說笑著向檢票處走去。從接待室到檢票處不過三兩分鍾的路程,然而,變故突然就在此時發生了。眼看就快來到檢票處,說時遲那時快,一條黑影身形一閃,“砰”地一聲槍響,宋教仁渾身一震,猛然捂著腰,表情痛苦地說:“有刺客!我中槍了!”緊接著,又是“砰砰”兩聲槍響,幸好都打到了地上,沒有傷人。這時,人們才模糊看到,開槍的是個穿黑呢子軍服的矮個子,正沒命地逃竄而去。

車站裏頓時大亂,警笛四起,送行的人們分成了兩撥,一撥前去追蹤凶手,可惜夜雨茫茫,凶手趁亂消失在夜雨中。另一撥立刻把宋教仁送到附近的鐵道醫院。

子彈擊傷了宋教仁的腎髒、大腸,更可恨的是,子彈上竟然塗有劇毒。當醫生把子彈頭取出時,宋教仁年輕的生命已是奄奄一息。他自知行將走到生命的盡頭,便在神智尚清醒時拉住於右任,說還有三事相托,一是將寄存在南京、北京及日本東京的書籍全捐給南京圖書館;二是將家中老母相托給黃興等同誌代為照料;三是勉勵同誌諸君繼續奮鬥,勿以為念而放棄責任心。眾人聽得一陣心酸,連連點頭應諾。

痛苦中的宋教仁又請黃興代筆向袁世凱報告被刺的經過,說:“竊思仁自受任以來,即束身自愛,雖寡過之未獲,從未結怨於私人。清政不良,起任改革,亦重人道,守公理,不敢有絲毫權利之見存。今國本未固,民福不增,遽而撒手,死有餘恨。伏冀大總統開誠心布公道,竭力保障民權,俾國家得確定不拔之憲法,則雖死之日,猶生之年。臨死哀言,尚祈鑒納。”人之將死,言猶殷殷,這位坦蕩磊落的青年政治家“至死不悟”,聞者莫不心酸泣下。

1913年3月22日清晨,宋教仁的傷勢惡化,四肢發冷,已經不能言語。黃興、於右任、陳其美等人圍侍在側,宋教仁努力睜開眼睛環視四周,眼中泛起了淚花,道不盡的不舍與依戀讓眾人心頭悲慟,不堪承受。及至早上4時許,宋教仁慢慢停止了呼吸。

中國偉大的民主革命先行者、中華民國的締造者、民國初期第一位倡導內閣製的政治家宋教仁,就這麼滿心遺憾地與世長辭了,年僅32歲。黃興等人痛哭失聲,陳其美更是捶胸頓足:“不甘心,此事真不甘心啊!”宋遁初是近代中國少有之懂民主識民主之人,而且身體力行,在民國初期的政治活動中,力求將國家的運作納入民主的正常軌道中。奈何當時之中國,有民主之名而沒民主之實,欲想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這個湖南青年雖然有總理之才,亦有總理之力,可惜生不逢時,最終被卷進時代的巨大漩渦裏,死於人心與利益的傾軋中,可惜、可悲、可歎,讓人捶胸頓足。宋教仁可以稱為國士,宋之逝,可謂國之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