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亡,趙也依舊永存!”
哭聲止住,那幾位老臣都從袖子後麵抬起臉來,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其中一位,低眉想了一會,更是顫顫地站起身來,艱難地抬袖,拔出了身側的長劍。“殿下言之有理,”那老臣慘笑一聲,用沙啞蒼老的嗓音道,布滿皺紋的臉上表情毅然,“可惜呀,”他搖搖頭:“臣老了,即使殿下有那重生之日,我也是看不到了。”
他說完這些話,仰首看嬴趙,昏暗的日光從殿外照進來,安詳地投在他飽經滄桑的臉上:“殿下說今日要去與秦軍最後一戰,老臣沒有力氣也沒有餘勇,隻有拿這條命來送殿下一程了。”
那老臣低低地道,便抬劍抵在自己喉間,嬴趙並未阻攔,隻是看著他狠狠使力,哐啷一聲,濺血的劍身掉在地上,那具蒼老的身軀霍然跌倒,紅褐的鮮血從他的脖頸處向外染開,浸紅了華麗的朝服,蔓延了厚重的地毯。
何等悲壯,何等風骨。殿內驀地響起讚歎之聲,紗一樣的日光穿過鏤花的青闕,仿佛一曲無聲的歌,岑寂地投進來,在地上印出些扭曲的紋路。氣氛沉重而肅穆,更有人又重新流下淚來,連嬴趙也垂袖默然,良久,方才後退幾步,衝著那老臣的屍體猛鞠一躬,旋即轉身,快步走出了偏殿。
孰料出殿門沒幾步,正瞧見郭開神色匆匆,帶著幾個侍臣從朱紅描彩的回廊那一邊快步走來。瞧見了嬴趙,一行人皆停下彎腰行禮。嬴趙也在離他們七八步遠的位置站住,冷眼看著他們。這個午後陽光燦爛,然而很有些冷,抄手遊廊外的不遠處,懸著彩絹裁成的團花的枯樹上,一隻烏鴉彎下頸子,啄了啄自己羽毛豐滿的翅膀,然後昂首衝著蒼白刺眼的日頭嘎嘎叫了兩
“看殿下的模樣,是準備去城郭旁堅守?”片刻,郭開率先開口,打破了這沉悶,他的嗓子尖細,聽得人有些不舒服。他瞧了眼嬴趙腰間的佩劍和那一身戎裝,搖了搖頭,弓著身子道:“那麼殿下不用去堅守了,大王已向秦複命,做好打算,願按舊時的禮節,銜璧抬棺……出城請降。”
“你說什麼?!”
烏鴉嘎嘎叫著,展翅向遙遠的蒼穹深處飛去,空餘下還在顫動的枝頭。嬴趙大聲質問道,猛地握緊拳,死死地咬住了下唇,他褐色的瞳孔驟然收縮,臉上滿是驚疑的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的一隻手抓緊了腰側佩劍的劍柄,郭開隨著宣令的宮人站在他的麵前盯著他,很擔心他會霍地拔出劍來,衝進大殿去找趙王理論,但是幸好,嬴趙並沒有,“為什麼竟連抵抗到最後也不能!”沉默多時後,他隻是滿懷怨憤地這麼說,還沒等郭開想好要怎麼解釋,突地又長歎一聲,頹然鬆開了手。
“是了,”嬴趙說,忽地轉變了態度,悶聲苦笑起來,“我想要活著,他們也想活著。這樣做,他們就能夠保住自己的命吧。”
“那就————降吧。”他閉了閉眼,盡量輕描淡寫地道。
降吧。
嬴趙的聲音,可以聽得出來,是在努力地壓抑著憤怒和失望的,他說完,忽地抬腳就走,腰間的佩劍和金帶鉤相撞,發出激烈的聲響。郭開有些慌了,連聲地朝他喊道,“殿下要去哪兒?”可嬴趙隻是無動於衷地快步從他身邊掠過,駝色戎裝帶起一陣勁風。
郭開的聲音尖細,在隻有他們幾個人的回廊上不住回蕩著。日已開始西偏,天光透過雕花的廊柱和青碧的亭簷,將那個人胡服的背影勾上圈刺目的白邊,嬴趙在他們的目送下急行而去。這是個多麼可怕的人呐,不管怎樣的困境怎樣的艱難他都要拚命掙紮,他不相信,也永遠不甘心屈服於擺在麵前的命運,他不願意死,即使死了,也要拚盡全力一吐餘焰。